明燭將額頭抵在地上,眸中淚水簌簌落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說話了。
那簾大概是覺得煩了,看到他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模樣,索性也沒再管,直接站起身離開。
妖修跟上前,道:“大人,不管嗎?”
那簾道:“管不了,他那副樣子,遲早要死的,我沒精力救他。”
那簾十分利落地離開,之後過了好幾個月,就在他差不多要遺忘這件事時,又有人來稟報,說那血海邊的妖息還未散去。
那簾吃了一驚,又撐著傘到了血海邊,愕然發現那白發人半個身子都成枯骨了,竟然還活著。
那簾這才正眼瞧了明燭一眼,發現按照他這樣的傷勢,本該一天都撐不下去的,但是不知道他到底哪裡得來的生機一線,硬生生保靈臺不滅,這才茍活到了至今。
他伸出手按住了明燭垂在地上的手腕,隨手一探,而後愕然看著他。
這人一身妖息,骨血卻還是人類,那簾從未見到過如此奇怪的身體,愣在原地半天才喃喃道:“奪舍……”
確實是奪舍。
明燭那副皮囊丹田金丹盡碎,在落到蛇腹中時便已經沒了生機,而不知為什麼,那本該散去的三魂遲遲未消,幾乎在白蛇妖修魂魄落入陣法死去的瞬間,便奪舍了也本該消散的妖丹。
已死之人,未散之魂,無主妖丹,硬生生鑄成了這副怪異的軀殼。
而一旦奪舍,生死便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了,那經歷過雷劫的妖丹修為登頂,就算是挫骨揚灰,只要妖丹不滅,便永存於世,管你是酒肉皮囊,還是枯骨骷髏。
明燭渾身痛得幾乎沒了知覺,在血海中的這幾日,他這一副軀殼幾乎無時無刻不再被滾燙的血水沸騰,骨肉消融,野獸撕咬,卻被懸在丹田的妖丹一點點生出新的骨血。
“既然讓我死,為什麼不讓我死個痛快?”明燭渾渾噩噩地想,“既然想讓我活著,為什麼要這般痛苦的活著?”
“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我未曾殺過一個好人,也未放過一個壞人,我那麼拼命地想要活著,拼命了二十多年,真的錯了嗎?”
他又痛又絕望,想落淚,但是這幾個月的痛苦已經將他渾身的血和淚都流了個幹淨,七情六慾如同蒙了一層灰,再也窺不見半分。
明燭艱難伸出手,抓住了面前人的袖子,嘶啞著聲音,喃喃道:“殺了我……”
那簾一愣。
明燭說完這三個字,已經消耗了所有的力氣,他的手忽的垂下,再次昏厥了過去。
那簾皺著眉看著他,半天後,才屈尊降貴地伸手將他從血海中一把撈了出來,因為他的動作,明燭脖子上的畛域珠猛地落在了地上,因為認主之人魂魄消亡的緣故,裡面的東西稀裡嘩啦灑了一地。
那簾瞥了一眼,吩咐道:“把裡面的東西收拾好,帶回不諱林。”
那妖修道:“大人,這人……”
那簾道:“嗯,既然他死不了,沒必要把人扔在這裡受罪,先回去再說——等等,那是什麼?”
那簾瞥了地上兩樣沾了血跡的東西,示意那妖修撿起來給他。
那簾將上面的血擦幹淨,放在掌心一看,立刻愣住了。
——那是他的妖瞳,以及奚楚的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