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燭思忖再三,還是將方才的事情和誇玉說了。
他說完之後,誇玉瞪大眼睛,險些被晶石屑搶了個半死。
“他瘋了不成?!”
明燭真心實意道:“我當時真想揍他一頓。”
誇玉將剩下的半塊晶石塞嘴裡,囫圇吞下,他跪在明燭身邊,用小手使勁扒著明燭的肩膀,道:“那你為什麼不揍他呀?而且他冒犯了你之後,你怎麼反倒還去安慰他,還給他讀書聽?你還嫌事情不夠亂嗎?”
明燭抿了抿唇。
誇玉道:“對你抱有這種心思的人,你唯一要做的便是早早遠離他,讓他徹底斷了那齷齪心思,這才是上上策。”
聽到誇玉說“齷齪心思”,明燭的眉頭皺了起來,但是卻沒有對這個詞說什麼,只是嘆了一口氣,道:“若是其他人的話,我一定會敬而遠之不再交流的,但是,周負雪……”
誇玉晃了晃他肩膀,不滿道:“喂!他到底怎麼了?你怎麼對他這麼特殊?我不開心了。”
明燭無奈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想到哪裡去了——你還記得去年在說玉城遇到明昭時他說了一句話嗎?”
誇玉一愣。
“他說五年前將‘劍鞘’送到了日照山上。”明燭眸子悠然看著對面被月光照耀得一片漣漪的湖面,輕聲道,“而五年前,不,現在是六年前,因為焉逢閉關,日照山是我來主事,山中大小事務全由我過目,我思前想後,卻完全沒有從山下送來什麼劍鞘的印象。”
誇玉似乎也想通了什麼,眸瞳縮成一個點,他喃喃道:“當年唯一一個從山下來的,就是……歸寧真人新收的十三弟子,周負雪。”
明燭點點頭:“因為日照內門弟子常常不和,師父也早已經絕了要收新弟子的心思,但是那一年,為什麼卻獨獨收了無靈脈的周負雪,這是我們所有人都想不通的。”
不過,若是周負雪真的是明昭送上日照山的劍鞘,那一切便都可以說得通了。
“周負雪沒來日照之前,我是每個半年便要去寒潭一次壓制紅蓮靈脈在身體暴虐的熱意,但是他來了之後,我除了妄動紅蓮劍那次,平常靈脈根本沒有絲毫異動。”
誇玉小臉上幾乎皺成一團:“所以說,你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可利用的工具?不過也對,若是他真的是明昭製造出來的劍鞘,唯一的用途也只是給紅蓮劍阻隔烈焰,你這樣想也不是沒道理。”
明燭搖了搖頭,卻不知道在否認些什麼。
誇玉又勸道:“我就說你這個容貌太過遭天譴了,連是非都還沒辨明的少年人遇到如此驚豔的人往往都會不自覺地動了春心,照我說你就應該在臉上劃一刀,變成醜八怪就沒人惦記覬覦了。”
明燭道:“雖然知道你是在誇我,但是這話我怎麼越聽越別扭?”
誇玉嗤笑一聲:“得了吧,別廢話了,之後你可別在對周負雪這麼好了,省得他再春心未死惹出事端。”
明燭沒再說話,兩人的話題也到此為止。
翌日清早,嚴謹自律的商焉逢第一個醒來,一抬頭便瞧見了盤腿坐在外面長廊上的明燭——他好像一夜都沒有換姿勢,眸子幽遠地望著前方水光處,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商焉逢將頭發胡亂理了理,走過去並肩坐下,道:“一夜未睡?”
明燭偏過頭,面無表情的臉上緩慢露出一抹笑容,他淡淡道:“我思考了一晚上,師父願意將周負雪逐出師門的成算到底是多少。”
商焉逢眉頭一皺:“發生何事了?”
明燭一夜沒睡,滿腦子都在重複著誇玉的那句“你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可利用的工具”,吵得他腦袋大了一圈,再加上吹了些寒風,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他往旁邊一歪,毫不客氣地將頭枕在商焉逢腿上,漫不經心道:“我不想讓他在日照了。”
商焉逢一動不動充當靠枕,淡淡道:“成算零。”
明燭微微闔著眸子,無力道:“我覺得也是,但是我就想試一試,萬一今天師父心情好呢。”
商焉逢道:“師父心情再好也定然不會答應,而且還會重重懲罰你,你剛從寒潭裡出來,是沒待夠是嗎?”
明燭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商焉逢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能讓你這麼生氣,竟然想把人趕出日照山?”
明燭哼哼唧唧不願意回答,正在耍賴時,身後傳來一陣琴音,明燭回頭一看,就瞧到易負居換了身玄色長袍,長身玉立站在門外,正含笑看著他。
明燭聽出了絃音中的話語,從商焉逢腿上爬起來,嘀咕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別催了。”
片刻後,明燭和易負居沿著西山和北山長長的索橋,優哉遊哉朝著西山走去。
明燭神色懨懨,看著不像是去見妹妹的,而是去上刑的。
易負居反手在背後的琴木上輕輕敲了敲一串音:今早負雪和我一起過來的。
明燭一驚,片刻才愕然道:“他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