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明燭在將周負雪扔下去的時候就險些撐不住了,他自小怕高,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簡直要人老命,如果不是護著周負雪這個念頭牽著他的思緒,他早就兩眼一翻昏過去了事。
懸在劍柄上一刻鐘,明燭那被失重所糊掉的腦子終於記起了周負雪身上還有自己的護身咒,便幹淨利落地鬆了手,任其自由墜落。
不過鬆了手之後他便後悔了。
“我……好像沒有護身咒……”這是他摔下去的最後一個念頭,發軟的手便控制不住地松開了,那恐懼的失重感再次傳來,接著他便重重摔在地上。
好在他們離地面已經很近了,明燭這一摔只是短暫地昏了一會就從地上爬起來,沒有發覺那地面上全是些幾個指節長刀刃朝上的廢銅爛鐵——因為掉下來的時候他後揹著地,那雖然鐵鏽滿地但依然鋒利的刀刃便胡亂刺入了他的身體中,險些將他刺成個篩子。
這會他是沒覺得怎麼疼,周負雪倒是先紅了眼眶。
明燭哀嘆一聲孩子就是難帶,伸手將那眼圈發紅的孩子攬在懷裡,低聲哄道:“別哭啊,不是什麼大事,死不了的,當務之急咱們還是要先出去。”
周負雪狠狠摸了摸眼睛,道:“我沒哭。”
明燭無奈道:“好好好,你沒哭,是師兄哭了好不好?可哭死我了。”
將這別扭的小孩子短暫地哄好,他他抓著周負雪的手,正打算順著原路回去找明浮華,突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
“二位既然來了,就不要離去了吧。”
那聲音既冷漠又夾雜著惡意,令周負雪渾身一顫,不知覺地抓緊了明燭的手臂。
明燭頭也沒回,微微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唉,我就知道不會這麼容易離開。”
周負雪愕然地抬頭看他。
明燭伸出手捂住了周負雪的眼睛,這才緩慢轉過身,蒼白的臉上還是那副隨意懶散的表情,他勾唇一笑,道:“在下只是無意闖入貴地,若是冒犯了前輩還望原諒則個,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可好?”
能在這廢劍冢中的,哪一個不都是作奸犯科的大惡之人,出現在明燭面前的男人身披黑袍,魁梧高大,周遭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漆黑戾氣 ,連面容也瞧不真切,他手中長戟觸地,刃上滿是斑駁鮮血,一看便是心狠手辣的狠茬。
男人聽到明燭的話,低沉地輕笑起來:“廢劍冢已經多少年沒有來過新鮮的血肉了,只要有了生魂,吾等便可重返人間,你真的天真地以為我會將你們放走嗎?不必道歉,把命留下便可以。”
周負雪被他彷彿淬著劇毒的聲音逼得渾身一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整個廢劍冢山壁上的兵器刃出全都發出了一陣微弱的熒光,接著無數渾身是血的亡靈從中手腳並用地爬出,密密麻麻令人渾身發麻。
他們表情木然,雙目流著血淚,全都不約而同朝著兩人緩慢走來,嘴中在低低叫著:“生魂之血。”
明燭看著那如同煉獄的一幕,本該被嚇破膽的他卻表情未變,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前輩這樣不講道理讓晚輩很傷心啊,要不您看這樣吧,我這人皮糙肉厚又命賤,可以留在這裡,但我這師弟還這麼小,您就大發慈放過他,如何?”
周負雪一驚,一把將明燭的手扯下:“師兄……”
不過他話還沒說出口,眼睛便掃了周遭那萬鬼攢動的場景,立刻渾身一僵,身體一軟險些栽倒。
明燭扶住他,小聲嘀咕道:“讓你別看你非得看。”
男人冷笑了一聲,道:“不如何,全都留下吧。”
他說完,長戟微抬往地上一落,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那懸在中間的巨劍跟著震出一陣劇烈的嗡鳴,頓時整個山間地動山搖。
明燭按住周負雪的肩膀,湊到他耳畔低聲道:“等會你順著原路回去,害怕的話就不要回頭看,你浮華師姐會很快下來接你的。”
周負雪:“那你呢?”
明燭沖著他眨了眨眼睛,倨傲又無恥地說道:“師兄我要把他們全都打回老家去,場面應該會很血腥,小孩子不能看,晚上會做噩夢。”
周負雪:“……”
饒是在這種萬鬼纏身的場景中,周負雪還是不可自制地升起了想要打這個大言不慚的大師兄一拳的沖動。
身後的男人似乎冷笑了一聲,手中長戟再次往地上一撞,從刀刃頂尖處驟然鑽出來幾條黑霧狀的繩子,朝著那浞訾慄斯之人悍然劈下,與此同時,那滿身鮮血的亡靈也到了眼前,朝著明燭伸出腐爛的雙手。
明燭一把撈起了愣在原地的周負雪往旁邊險險避開,那漆黑的繩子驟然落地,看似輕飄飄但是卻如有千斤重重重砸下,將堅硬的地面直接轟成了一個巨坑,一時間塵土飛揚。
明燭眼睛一瞥,頓時唉聲嘆氣地抱著周負雪往原路跑,邊跑邊感嘆:“我就說師父他老人家是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你說他來的時候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提廢劍冢啊,還說什麼一步一險……哎呦我天,差點砸到我,現在如他所願了吧,厝火……啊!”
周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