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盟帖 賞奴婢一處把柄。
連著兩日雨,才冒了半日和光,這會子又陰沉沉壓低,叫人實在抑悶難舒。
錦衣衛指揮僉事趙執與祁聿並肩行在宮道上。
趙執瞧身旁人,這人此刻素色卷雲披風攏得密不透風,都四月的天還在領口補了層兔毛。襯得面部線條愈發陰柔,透著乏意病氣,人跟碎了樣瓷脆。
趙執本不欲多管閑事,可祁聿不同其它閹人那般陰狠毒辣,他鵰心雁爪使得落拓,一雙漂亮的指節掐死人也比旁人好看幾分。
同是常年見血的機構,他心性手腕不免讓人多瞧兩眼。
再說司禮監、錦衣衛多是並行出任務,撞上機會不在少,一來二去就結了兄弟。
趙執開口:“祁隨堂當真還想不出法子?”他是不信的。
國子監三千天子門生在宮門跪了可有兩刻了,司禮監現在上下肯定都急著,聽聞內閣那幾位早到了雲臺。
祁聿皮笑肉不笑,斜斜打眼陰沉宮牆頭,眸下染滿的晦澀讓趙執不舒服。
沒瞧清祁聿這眼神色,但他雲深霧濃的眸子讓人汗毛直豎,像是混了血戾。
趙執:“杏榜剛過,天下學風正濃,你再想不出法子,這道功勞可要歸你上頭那兩位秉筆了。”
“若陳秉筆再得你們那翁父喜歡、皇爺青眼,必然呷恨報複,你可又要受罪。”
祁聿攏了攏身上雲素改機鬥篷,革靴踩得地面作沉聲。
“新年我才端了太子詹事府,陸詹事直系二十餘口熱血燙得我手至今都灼得慌。那些學子愛逆風執炬伏闕諫議便讓他們繼續跪。”
“我身子差,今日受不得晦言刺激。”
趙執扶把革帶腰釦。
這話推諉的太敷衍,明擺就是不想出力躲懶。
“翁父身前又不止我一人賣命,我命這般賤?事事讓我作死不成,也該讓旁人死上一死。陳秉筆啊,”冷言下突然有分笑,“也合該到宮門眾人前被扒身皮才好。”
過後祁聿唇角笑不似笑,一種不要命的弛然罩身、分外別致。
這話剛落,旁邊一道窄門竄出一隊年紀頗小的閹宦。
帶頭內侍仰頸側後自顧自講說規矩,沒看著前路。
“一會兒見著老祖宗個個乖覺些,自有老祖宗疼。不聽話的、沖撞規矩的,等著杖了攆去更鼓房。”
許久沒聽到更鼓房,祁聿眼皮略掀。
冷不丁被往日回覆剎那,漠然抿唇,人陡然陰沉黑臉。
宮內大多數人曉得更鼓房那段時日是祁聿暗疽,一提傷身。
趙執為好友出氣,抬腿一腳踹向領頭內侍後腰,將人踢翻在地打了幾個滾。
接著拎小雞樣一把將人提起扔祁聿腳尖前:“宮內行走也不看誰家爺爺在道上,要死了沖撞人,憑你還指點人規矩,哪個帶得你,現下立即滾回去領杖,換人來行事。”
祁聿睨眼這隊閹宦,這是老祖宗三月一次的‘進貢’,他不想擾了。
旋即這道翻湧情緒速速歸攏回體內,別開一步讓了道,打算讓他們先行。
這內侍目光往上三指瞧見改機鬥篷沿,往上是垂墜的玉穗子。
宮內唯一腰間能佩玉的大璫......他瞬間明白是誰,腦袋忙狠狠磕地上。
“是奴婢狗眼沒瞧著爺爺,擋了您的道,奴婢該死、該死,還請祁隨堂恕罪。”
忽然想起前頭兩句,他渾身驚顫慌得掌自己嘴巴:“奴婢口無遮攔沖撞了隨堂,還請恕死罪,饒奴婢一回。”
伸手捧著祁聿革靴鞋尖,將頭磕得一個比一個實誠,宮道‘哐哐’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