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向白晝撲過去,又被?擋回去。
潔白的鳥群沖向這?些手,把?它們斬落,擊碎,絳山君站在鳥群中,千年來不?會有任何一個帝王比她更像是帝王。這?層疊的飛鳥就是白石鑄造的王陛,她手提一把?長劍,傲然站在這?片潔白之中,斬殺所有膽敢再進一步的東西。
而在他的腳下,三春之神痴痴地看著?她。
“我愛她愛得發狂,”他說,“其實不?算是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對?吧?你也知道這?種發狂是什麼感?覺。”
祝芒仰著?臉,那張臉上有彷彿酗酒者一樣欣快迷醉的表情,可當他低下頭來時?,聶雲間發覺他的雙眼異常清明。
他看著?聶雲間,在等他回話。
聶雲間歪了歪頭。
“嘎。”他說。
祝芒愣了愣,隨即意識到聶雲間是在記仇他假裝聽不?懂鶴叫。他大笑起來,跌坐在地上。
“你記我仇做什麼,”他說,“一個不?被?愛了就發狂的瘋夫而已,我要是披頭散發地在街上沖過來咬你,你難道還要和我扭打?”
扭打是不?至於扭打的,但君子以直報怨,他刺他兩句還是要刺的。
聶雲間嘎完這?一句就變回人形,袖著?手站直了。
“你為何在此?”他問,“……我又……是陛下把?我放在這?裡的?”
祝芒點點頭,向聶雲間指了指遠處晨昏的交界線。
那裡的地上有些扭曲,一大片茂盛得近乎於妖異的花草圍成向前?的圓弧,那花草茂密得甚至離得這?麼遠還能看到顏色。在花草對?面?是枯敗的草木,皸裂的大地,在花草之後仍舊是絳山山景。
“有個‘東西’來了。”他說。
“什麼?”
“我也說不?出是什麼,或許絳君知道,但她沒有告訴我。我只知道那東西的感?覺很像是她,就像是一條還裹著?血水的蛇胎,它在吞食絳君的血肉。”
祝芒指著?那圈花草向前?彎起的部分:“那東西害怕絳山之魂,它想要吞掉除了媧皇葬地之外的地方,藉此壯大,令神君隕落……我想為這?神魂開道,讓祂插入那夜色的腹地,將?這?未成形的蛇胎吃掉。”
祝芒只是這?麼說著?,但看那圈花草只是不?斷變動形狀,卻?難以向前?。越遠離祝芒的部分顏色就越黯淡,被?黑影一觸即碎。
“我能做什麼?”聶雲間問。
祝芒扭過頭看著?他,笑著?搖頭。
“你能做什麼?你別死就夠了……其實我幫不?上什麼,我就是來盯著?你,不?要你出事?的。”
“你要是出了事?,我就立刻自盡,叫天下生?靈再不?見春日。”
啊?
這?話的主?語怎麼想都有問題,聶雲間被?激出一身?冷汗,祝芒咯咯兩聲:“你要是死了,神君就一直想著?你了,那不?如換我死,我死了,神君看到新的春君就會想著?有個舊人死在她山上,多好。”
一時?安靜,聶雲間被?這?人噎得說不?出話。春日真是如此狂悖的時?節嗎?仔細想來,“仲春時?節,奔不?禁”,似乎又有幾分道理。
“你如此愛陛下。”聶雲間勉強開口,“為何你與她不?在一起了?我不?信你說陛下厭了你,便扔了你。”
祝芒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臉:“你不?信得對?,神君不?是那樣的人。”
“是我,是我再也忍受不?了一年只與她在一起一季,我想要墜落在這?片山上,從春神墜為一條河流,一個水潭的小仙,甚至墜為一個無名的妖。神身?上的因果太重了,我沒法把?我自己全部獻給?她,但如果我只是一個小仙,一個貌美的妖,她就能全然擁有我了。”
他什麼都沒有要,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一切獻給?她,迫切到了自毀的地步。
“然後呢?”聶雲間問。
“然後,神君懲罰了我,將?我趕了出去。她不?許我毀掉自己,不?許我在這?發狂中沉溺下去。”祝芒閉上眼睛。
“神君是這?樣,你們凡人說她暴虐,冷酷,從不?寬恕。但神君可是諸帝王的母親啊,你們根本就不?明白她如何掌控這?個事?件的平衡,你們只會怕她,因為她的仁慈怕她。”
聶雲間陷入了沉默,兩人站在赤土之中,看頭頂的夜幕逐漸和白日攪和在一起,他們也看不?清如今絳山君的身?影了。在某個瞬間。聶雲間忽然問:“那些花草離你遠了便衰弱,你為何不?向它們在的地方去。”
“我去不?了,”祝芒說,“這?土地只給?絳山君與她身?邊的人護佑,我沒法頂著?那夜色走太遠。那些神使又太羸弱,我不?能浪費神君的人的性命。”
“和陛下有關的人?”聶雲間又問了一次。
“我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