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紙上 “這張紙有問題。”
小孩不聽話?會被自家娘自家爺嚇唬, 再哭樑上就有老貓來叼你走?。
陸雁跡沒哭沒鬧,也被貓叼走?了。
笑笑笑領著她?換了衣服擦洗過臉,一轉身就拽著她?往宮裡去。
這刑部尚書?剛剛在庫房裡裝學?生是披了一件褐麻衣, 一脫就露出底下?青白光面的常服來。胸前一團伯勞食蛇的團花, 整個?人?在日光下?銀光燦燦,直似一隻白身長毛大貍奴。陸雁跡就被這白貍奴叼著, 啪嗒啪嗒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叼到哪裡去。
直到她?啪嗒啪嗒走?到地方了, 把嘴裡這只老鼠吐出來,陸雁跡已經暈了大半。
這裡是皇帝議政的地方, 日光照在那紫檀的門上一格一格映出溫潤的光。陸雁跡盯著這光,只覺得腦袋發暈。她?是被叫來過宮禁裡一次, 但?那時是一幹人?一起來,來了也不是見皇帝, 怎麼今天突然從牢裡被撈出來,灰都沒撲打?兩下?,就要到這裡來了?
笑笑笑不和她?解釋,門一開就把她?塞了進去。
屋裡沒有點?香爐, 窗半開著,風吹進來點?春天特?有的青草腥味,輕輕搖晃著坐在高處那個?年輕女人?的頭發。她?穿團蟒紋的袍服, 目上蓋一層細紗, 一個?年歲稍長, 文官著裝的男人?站在她?身後側手邊,向笑笑笑點?了點?頭。
笑笑笑沒玩陸雁跡,拽了她?一把示意她?一起跪下?。
“臣參見監國親王殿下?。”
陸雁跡神?遊一半的魂魄被這麼一爪子拽回來,也跟著一起跪下?了。從剛剛自牢裡出來的饑餓,疲倦, 眩暈飛速融化在風裡,她?輕輕搖搖頭,再搖搖頭,閉上又睜開的眼睛就帶上不一樣的清明。
得打?起精神?。
封辰鈺靠在軟墊上,向著聲音來的方向稍低頭。“你是聶相的那個?學?生?”她?很和藹地問,“起來吧。我知道之前王郾才的案子裡,你也出了力氣。”
“草民不敢。”陸雁跡沒放鬆,“草民尚未拜師於丞相,上次的事情?也只不過是代人?上書?,不敢居功。”
封辰鈺笑了笑:“遲早的事情?,等到聶相回來,我們還有許多相見的時候。”
她?忽然話?頭一轉:“自然,得先把這一次的事情?解決了。與你同門的那些人?,現在恐怕有不少尚在獄中吧。”
陸雁跡一哽,低下?頭去。她?立刻想明白為什?麼獨獨是自己被拎出獄了,也明白自己為什?麼在倉庫撞見這位貓……笑尚書?了。她?沉默地,恭敬地等待著,等待著這個?語氣溫和,看起來十分無害的上位者說下?去。
“事情?出在那個?劉姓子身上,”封辰鈺說,“自然,他是在胡亂攀咬,像是掉進竹籠的蟹子一樣,抓到誰便拉誰的腿腳。”
“可?偏偏他就是此事最關鍵的那個?人?,萬事都繫於他一身,為之奈何?”
這個?問題被丟擲來,封辰鈺不再說話?了。她?是真的在問眼前這個?舉子。
為之奈何?
最簡單的一個?處理方法,弄死他。
死人?不會繼續說話?,死人?也不會辯駁,說他說謊了就是說謊了,說罪過都是他的罪過就都是他的,再沒有比這更直截了當有效率的辦法——除了有點?缺德,這人?雖然人?品討厭,但?本質上來講,他也沒有犯該死的錯。
政治家們是不會考慮這一點?的,這世上無罪卻死的人?太多了,無論?是坐在桌邊的,還是躺在桌上的,都是如此。
當然,她?也可?以很好心地想要保住自己這位同門。事情?慢慢地查,就算查到聖人?回來也無妨,天下?哪有不破的網,查來查去總有疏漏。
這兩個?答案同時從陸雁跡腦袋裡冒出,而高處的那位親王前傾著身體,看不見的眼睛對著她?的方向,似乎在等著她?選一個?吐出來。
“草民不知。”陸雁跡說。
“哦?”
“草民才疏學?淺,”她?說,“想出的辦法皆不可?用。若將此事全歸罪於劉豫元一身,不僅證據不足,而且難以服眾,更何況此時定然有一設局之人?,只是以懲戒劉豫元一人?結案,那背後主使?必有其他安排。可?此事也不能從長計議,謀反大罪,主使?敢以此事挑動?,所圖非小,若是徐徐圖之,必陷泥淖。”
“草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又一陣風吹過窗戶,滿屋紗影舞。
那個?被紗擋了半邊臉的親王露出一個?笑容,她?伸出手,招呼陸雁跡向前一點?。陸雁跡不解,但?還是向前一步。
“要好好考試,”她?說,“然後去見陛下?。”
“誒?”
這話?立刻打?住,封辰鈺又換上之前那種和藹但有些距離感的口吻。
“那你再想,這件事誰是主謀,能得益處?”
這話?很危險,陸雁跡立刻感覺一股白毛汗從脊椎上去了。梁知吾現在是倒了黴,肯定不是她?給自己框框三拳,聶相如今甚至不在京中,他玩弄這種手段也沒有益處。而唯一的,唯一在這件事裡可?能獲益的——
——她?不敢說,因為那個人在用那雙看不見的眼睛看著她?。
可?那個?人?畢竟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