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刑部來人客客氣氣地說,“只是稟告您一聲。”
梁知吾就不說話了,撐著眉骨的手?開?始用力按眉心,好像想要壓住快從腦仁裡鑽出來的痛意。在某個瞬間她突然睜開?眼睛,頗銳利地掃向?門前——
那裡好像有另一雙眼在注視著她,像蛇一樣又陰冷又輕柔。
門外只有春風簌簌,她什麼也?沒看?到。
又下了一場雨,雨下到後半截變成又密又急的雹子,砸得瓦片當啷作響。杜府門房的人急急把馬車上套的馬解了往棚子裡拉,自己?顧不上被雹子砸得滿頭包,只怕馬傷了皮毛。
“怎麼偏趕這時候!”那門房在心裡抱怨,“二郎君回來的也?忒寸了!”
杜玉頗回家時沒和任何人打招呼,馬車就這麼突兀地在官署門前打了個轉,不往新住處去,折回了許久不回的家。
杜淩瑤不在,杜流舸在窗邊慢慢地擦一盆新蘭花的葉子。杜玉頗進來,像是以往無數個晨昏一樣溫順恭敬地低頭:“問母親安。”
杜流舸擦葉子的手?沒停,臉上的表情也?沒變,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好像她這個兒子從來沒有離家過?一樣。
白玉一樣的郎君就在這裡靜靜站著,直到母親擦完了蘭花的葉子,修過?了花枝,在一邊的水盆中淨過?手?。
“養花比養子好些,至少它該開?花的時候就開?花了。”她說,“你回來做什麼?”
“母親叫人退下吧,”杜玉頗說,“我有要事稟告母親。”
這麼說著,他卻沒等杜流舸反應,自顧自去驅開?門前的人,關上了門。她冷眼看?著他做這些事,笑了笑,端起茶來。
“說吧。”
“母親,”杜玉頗說,“您大概聽到梁相學生的事情了。”
她微微點點頭:“管不住孩子,管不住學生,總得沾上一個,審獨也?難以倖免,我不奇怪。怎麼了?”
“那是兒子做的。”
叮。茶杯在桌子上碰出輕輕的一聲響。杜流舸想了一會兒,頷首:“做得縝密,不過?你來說與我做什麼?”
杜玉頗不接母親的問題,把話頭輕輕挑開?。
“母親派人去了絳山,”他說,“但那人至今未回話,是嗎?”
她抬頭瞥他一眼,杜玉頗不動:“那人被聶雲間截下了,搜到的東西也?被銷毀了,但兒子留了些後手?,又搜羅了一份來,母親想看?嗎?”
他從懷裡拿出一封紙,杜流舸接過?去,沒有翻開?,眼睛還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對著母親笑笑:“但母親見我如此鄭重地拿來,想必不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人有問題。”他說,“那位真正的六皇女,已死許久了。”
“動手?的應當是不良人裡的人,不良帥韓盧就在那一陣子報了身故,但是沒有屍首,兒查下去,不良人中消失的不止他一個,不知是不是被一道?滅口了。”
窗外的冰雹又急又繁,瓦片當啷作響,屋裡沒有一點光,兩個人的眼睛卻冷冷地亮著。
“所以呢?”杜流舸問。
“我有大事與母親相商,”他說,“紫宸更照,神器易主。”
又是沉默,杜玉頗的眼睛死死鎖著眼前人,他看?到她臉上的無表情,但那隻攥著杯子的手?突然握緊,杯子裡的茶水搖晃出來。“紫宸更照?”她站起來,逼近眼前那個躬身的年輕人,“你瘋了不成?”
“你當這是兒戲?就憑你這個剛剛爬到四品官的文臣?笑話。”
“你手?中有兵還是在朝中有助力?這個時候你倒是想起來回家求我了?你以為我會容你把杜家拖進這潭渾水——”
“母親,”杜玉頗打斷她,“登基的又不是我,您急什麼呢?”
“我無兵。但隱山郡理有,這盤棋上,我也?只是一個角星罷了。”
“啊,對了母親,您說我回來求您?不對,這話不對,我不是回來求您的。”
那條白蛇昂起頸子,嘶嘶地笑。
“我是來告訴您,您也?好,整個杜家也?罷。已經跟著我下了這趟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