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過氣……哈……”
好?痛苦,翅膀已經沒力氣拍打,肺隱隱作痛,可脊椎卻反射一樣竄過一陣痠麻。在這樣命懸一線的時刻,聶雲間反常地想起了許久之前那些床榻上的夢魘,那條赤蛇將他壓在官署的角落裡?一寸寸愛撫的時刻。
聰明人的腦袋總是記住一些不該記住的事情,此時此刻它們全都湧了出來,浸軟他的骨頭?,激起不該有的快意。
“呃……”
尾尖的動作慢了下來,在絨羽深處磨蹭,鱗片剮蹭著脆弱的面板,那雙已經攤平的翅膀猛然聳起,幾下有氣無力的撲打揚起灰塵。為什麼?,不該的,他怎會有感覺?這明明只?是幅禽鳥的身子!
他怎會下賤到對著一條野獸……
“啊……”鶴鳴聲啞下來,似乎有一根骨頭?被從鶴的身體裡?抽走,聶雲間軟軟地趴著,喙釘進地面。他的眼睛望著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幾乎要滴出血來。縱使他真無力掙紮,他也必要在這東西得手之前自行了斷,絕不可能讓它把自己活著……
忽然有什麼?打斷了思緒,一陣急促的風向著這谷地中央旋去,那條蛇放開被它作弄得亂七八糟,卻還沒能拆吞入腹的獵物,不情願地向著風中心遊去。
影子淡去了,消弭了,風驟然止息。聶雲間沒力氣蜷起身體,只?是怔怔趴在地上向風中心看去。
他看到一條赤紅色的蛇尾,在月光下泛著瑪瑙樣的色澤,黑與赤交雜的袞服邊緣垂落下來,蓋住大半蛇軀。
那個身形大致還是人的高度,雖然看不清面頰,但只?看輪廓他就認出了那是誰。鶴蜷起身哀鳴。
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因為如今的情態而縮排岩石裡?,還是爬過去,蜷進她?的懷裡?。
她?給了他答案。
“你怎麼?到了這個地方來?”絳山君過來,把毛羽淩亂的鶴攏進手臂,他哆嗦著把頭?抵在她?肩上,已經不知道?自己在發出什麼?聲音。
蠢貨!可悲可笑!這副樣子甚至還不如之前,他做了什麼?啊……他就這樣讓她?看著他險些被野物所?犯的醜態……
低聲的嗚咽悶在喉嚨裡?,鶴閉上眼睛,讓灰色的瞬膜蓋住眼,一味把自己縮成毛球。
赤色的蛇神盤起尾巴,找了一塊岩石倚靠上去,等著這一團羽毛稍微停一停顫抖。
“冷靜些,”她?說,“我先將你的人身換回來,你再這麼?抖這麼?掙紮,這副軀體不夠你折騰。”
手指覆蓋上鶴的脊背,慢慢滑落,原本凸起的羽毛收回,露出其下淺青淡白的衣袍。聶雲間沒有束發,一頭?烏發迤邐在後背,不太整齊的衣衫下尚有被蛇留下的紅痕。
精神從鶴身換回人身之後他倒是冷靜了些,禽鳥面對蛇的惶恐和崩潰也淡了些許。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全無禮數地胡亂伏在絳山君懷裡?,頃刻間被針刺了一樣直起後背膝行後退。
“臣……我……”
絳山君不在乎他的反應,伸手用手背涼了涼他尚在泛紅發燙的耳尖。
“還難受麼??”她?問,聶雲間一悸。剛剛壓下去的恥辱又?翻上來。
想一想就知道?剛剛自己的樣子有多惡劣,現在身上甚至還殘存著被束縛的痕跡,他拉整衣衫,顫顫吐出一口氣,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為不告而去請罪,還是為剛剛不知廉恥的反應請罪。
可是,可是他畢竟沒有……他沒有屈從,這副身軀縱使反抗不得,可他……
話?太羞恥,聶雲間咬住嘴唇,逼迫自己找一個方式開口。
封赤練托住他的下頜抬起,把手指填進他的口中,救出那一片已經被咬得殷紅的唇。
“臣有負陛下,臣,可臣沒有……”
“我知道?,”被夜色掩蓋著半身的絳山君說,“不必害怕。”
“那是絳山之魂,也算是我。”
被她?託著的脖頸軟下來,聶雲間整個人都卸掉力氣,她?感到他肌膚上滲出了一層冷汗。好?像突然被蛇這樣折磨就不算是什麼?了,他像被赦免一樣放鬆下來。
緩了幾口氣之後,聶雲間再一次挪動著膝蓋,試著跪直。
“臣進退失據,竟然自顧自逃到了這裡?,請陛下降罪。”
封赤練嗯了一聲:“確實得罰你。”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呢。”
“怎麼?跑到了,媧皇的埋骨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