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神君覺得您現在這?副鶴的樣子合她心意,我也不好更改。”他?說,“我猜您有?些問題問我,我便?先擅自揣度著?回答了。”
一朵淺黃的花被編進?紫色的蘭草之間,他?對光看看手中花環是否整齊,慢慢開口:“我為春神祝芒,凡塵眾人如此稱呼我,您既然是鶴,這?個名字就對您毫無意義。”
聶雲間輕輕抖了抖翅膀,這?個名字當?然有?意義。春日?裡農人們在田畝間祭祀,祈求今春風調雨順,無霜無寒,祭奠的就是這?位春君祝芒。
就連他?偶爾起卦問蔔,也會提到春君的名字。
可他?沒想過春君祝芒是這?樣的形容。
他?很?美,那張面孔讓人覺得直視都是一種罪過,面紗下的聲音輕柔和緩,帶著?一絲雌雄莫辨的味道。可這?副身軀的確是男子的身軀,頎長挺拔,即使拖著?如此繁複厚重的衣服也毫不臃腫。為何他?會覺得他?不像是春君呢?
……或是因為他?透露出來的那種下位者一樣的哀怨吧。
似乎察覺到這?鶴在想什麼,祝芒輕笑一聲:“如果?仔細論?起,我也算得上是絳山妃……那是之前的事?情了,您不必掛在心上,神君已然厭棄我,今日?連對我憐惜地說話都不肯。”
花朵被編錯了一道,他?低頭看著?花環,又把它拆開。
“神君啊,真是薄情的人。”
這?嘆息水波一樣悠悠,慢慢覆蓋上聶雲間的心。他?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慄,好像心跟著?也空了一塊。
好在聲音只持續一小?陣,再?抬頭那面紗下的面容上仍舊是笑:“自然,我被厭棄是因為我不夠好。您不必擔心,您如此美,神君是不會厭棄您的。”
這?話輕飄飄的沒什麼意義,聶雲間現在沒有?眉頭可蹙,只能?繞著?他?走來走去。
若說美,再?沒有?人能?比眼前人更美,但祝芒卻笑著?自嘲,好像不是這?樣滿身光華的神君,而是已經面容衰朽的老人。
“絳山妃是什麼?”聶雲間問,“你方才說‘之前那一個’,又是……?”
鶴鳴聲淙淙流水一樣淌過,祝芒歪著?頭聽他?,又搖搖頭。
“您說了那麼多,”他?說,“我卻一個字也聽不明白。不過想來應當?是我說的並非您想聽的,才如此急迫吧。”
他?又低頭向花環編了兩三朵花進?去,它已經基本成型,被裝點得十足豔麗。
“在看到您時,我就想起了過往的一些事?情。在我之前,神君有?過一位……還是兩位絳山妃。”
“人與百獸的性命都短暫,有?些甚至活不到天年?,那位絳山妃在輪回中過了兩次,也就在神君身邊陪了兩世。他?的第二世也是一隻鶴呢,毛羽潔白,行步翩翩。”
祝芒拿起花環修整邊角,對著?聶雲間比畫了一下:“那鶴逝去後,神君懨懨許久,然後遇見了至絳山布雨的我。想來或許是那時我在雲上寬袍大袖的樣子像是前面那位絳山妃,神君看中了我。”
他?抬眼,目光輕柔地打量著?聶雲間。
“我原本不肯,但神君喜歡如水鳥一般珍重羽毛,由不肯輕就的人。我愈是這?樣,她便?愈纏緊了我。等到我肯了,著?了魔一樣地自囚在這?裡,神君忽而又不喜歡我了。”
他?伸手,把這?美麗的花冠戴在聶雲間頭上:“想來神君喜歡的是如曾經那隻鶴一樣,毛羽潔白,不肯順從的生靈吧。一旦順了她,愛了她,她便?不喜歡了。”
微風吹動祝芒的面紗,這?張臉上的表情隨紗撫動而模糊不清。
“別往心裡去,不過是個棄夫在牢騷,”他?說,“說到底她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我不好罷了。”
“她一定會長長久久地喜歡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