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黃粱下) “權臣。”
金爐中的煙升騰起來, 在爐上鍍金的仙草與?山巒中彌散,逐漸變得透明。
聶雲間微微恍了一下神,睜開眼睛, 面板上似乎還?殘留著火焰的灼熱, 仔細去看卻是衣袖被一邊的燻籠烤暖了。
真奇怪,他剛剛做了個難以理解的夢。夢裡他當年?沒能登科, 反而被家中連累淪身為官奴, 最?終葬身火場。聶雲間輕輕按了按眉心,喚人為他倒一杯茶。
侍從為他斟過茶, 挑過燭芯退下,聶雲間起身, 借燭光對著一邊的鏡子照了照自己。鏡中人著蟒袍玉帶,一邊的金檀架上擺放著禮劍, 若是他心血來潮,在朝會?上直接佩劍登殿都不會?有人敢說些?什麼。
他當然沒有做過官奴,也從沒落入過絕境。滿朝文武無論官階大小,看到他都得低下頭稱一聲殿下。
先?帝之時, 他登科及第,被選為太女的臣僚,誰知一夕山嶽崩摧國祚不穩, 先?帝與?太女先?後離世?。他穩定朝綱, 一手將如今的小皇帝推上寶座, 自己也成為了朝中唯一一個異姓王。
如今國事悉聽於他,朝中官員升遷貶謫也憑他心意,月前他方才削弱梁黨黨羽,這幾日大朝會?又突然發難,黜退中書令。
如今朝中已經隱隱有了風聲, 他恐怕是要逼迫聖人退位,取而代之。
聶雲間嘆了口?氣,自鏡邊走?開。
“備車馬,”他說,“我要入宮。”
傍晚時天陰著,剛擦黑就開始落雪,車輪轆轆軋過覆蓋著薄雪的石磚,一路直入宮門。
兩側的侍衛低頭不敢看他,駕車的家奴甚至連令牌都懶得亮一下。他夜宿宮禁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情,每每宮人們?都守在殿外,恨不能將眼睛封上耳朵堵上,不聽殿中傳來的聲音。
馬車在殿外停下,雪已經大了。門外的宮人接過聶雲間脫下的大氅,屏息靜氣地為他開門。
殿內一片昏暗,兩架燈臺上燭火只亮了幾支,靜得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他向裡走?,剛剛掀開玉垂簾,就聽腳前當啷一聲。
一隻玉杯砸向他,在他身前幾步碎開。
“冬燥,”聶雲間臉上神色未變,慢條斯理地繞開碎玉,“陛下應剋制脾氣,保養自身。”
他行至榻邊,床帷突然被從內側拽開,露出一雙尚有怒色的眼睛。年?輕的聖人瞪著他,抓起身邊的繡枕又要砸。聶雲間低頭垂目,不閃不避,她就惱恨地把它丟到了一邊。
“聶卿入宮入得愈發隨意了,”她說,“不急,過不了兩個月你就常居於此?了,朕騰地方給你。”
他撩袍跪坐在榻邊,睫羽顫顫落下一片細密的陰影。這幅不言不語,不辯解也不抵抗的樣子沒能澆滅聖人的怒氣,她拽他的衣領,把他拽的晃了一晃,又扶住床沿跪穩。
“說話!”
“臣不敢覬覦神器。”聶雲間說。
她不信這話,她當然不信。現在朝會?有她這個聖人沒她這個聖人都差不多,滿朝文武都看著聶雲間的眼色行事。在打壓完梁杜之後,朝中幾乎就沒有能和他唱對臺的了。即使她這個小皇帝有心想?和他對著幹也用不上力,只能……
“爬上來。”她說。
權臣的肩膀僵了僵,緩緩俯身爬上榻去。她抓住他繡著蟒紋的衣袍,把他按進?被褥裡。
以往無數次都是這樣,他沉默地忍受她傾瀉怒火,然後繼續在朝堂上一意孤行。彷彿在禦帳中輾轉著弓起脊背的人不是他,是一個幻影,一個人偶,一個被權臣用來安撫皇帝怒火的替身。
玉帶鏘然落地,衣上蟒紋委頓。聶雲間蹙了蹙眉,伸手握住她拉扯他衣領的手。聖人譏諷地“哈?”了一聲,卻看他慢吞吞地自己解開領口?。
“明日有朝,”聶雲間說,“臣還?要穿這件。”
她冷笑起來:“弄髒了卿就穿我這身出門吧,沒人會?反對的。”
仰躺在錦被上的聶雲間蹙眉:“陛下……”他還?想?說什麼,後面的話被填入口?中的手指壓回去。
跪在榻上俯瞰著他的聖人面色冷漠,手指捏拽著口?中那?塊軟肉。聶雲間竭力張口?,不讓齒關落到她手背上,來不及吞嚥的唾液溢位,順著口?角滑落,在被褥上洇染出水痕。
“你到底在怕什麼?”肌肉在手掌下繃緊,他腰上的骨骼線條根根分明地浮現出來。這幅有些?清癯的身軀隨著她手上的動作向上彎起,又震顫著坍落。
聶雲間默然無聲,眼尾隱隱約約有些?濕意,看過去又分不清楚到底是淚,還?是鬢角滾落下來的汗水。
“你到底是不敢,還?是顧及名聲?”她的手指從他恥骨滑下,突然握緊,他發抖的手指隨即攀上她手腕,向外撥了兩下之後又無可奈何地垂下去。“別……陛下,別?碰……”
“朕是皇帝,你沒有資格叫朕做事。”
“呃……”
那?雙眼睛闔上,眼尾的霧氣驟然凝結成淚墜向兩側,半張著的唇白得嚇人,偏頰上耳尖都彌漫著一層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