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紅搖搖頭,豎起一根手?指:“何必去管那些寒魁人。”
和士兵說不清楚,但和同?為文官的連紅總有得可解釋,聶雲間?整整衣袖:“為何不管,傳謠言的源頭不明,這場變亂就沒有結果,生亂者?固然有罪,教唆者?又豈能不查?難道真能把他們以畜類相?待?他們亦是生民。”
連紅對著他假笑一下,就是那種臉上兩個梨渦,眼睛彎也不彎的假笑。
“是軍中的人傳的。”她說,“左相?仔細想想吧。”
“雖然如今聖人還未曾決斷如何處置這些人,但軍中已經不耐煩關著如此多的青壯了。寒魁人生來不馴,聚集過多就易生事,但聖人既然沒有下令,就不能濫殺損傷聖人仁慈的名聲。”
“兩相?權衡,激一些不好管的殺一殺,大家都輕松。”
她放下豎起的那根手?指,撣撣他的肩膀:“這必然不是頭一次。左相?去問,又能問出什麼?來呢?她虎詰就不知道嗎?慈不掌兵啊。”
聶雲間?一時?卡住,站在那裡,剛剛預備說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連紅也不奚落他,把手?縮排袖子裡慢慢地搓。
“不過今日也不單是為了這事尋你,”她說,“你向聖人上書?了嗎?”
她說的自?然是寒魁這些人到底怎麼?處置的事情,聶雲間?頷首,眉頭卻又蹙起來:“你……?”
“能殺便殺。”連紅說,“我猜到左相?上書?肯定?是勸以教化為主,這事情若是放在朝中能吵十幾個來回,好在如今軍中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在聖人面前打那個文字架呢,你我在這裡說開,然後同?奏聖人多好。”
一縷天光從周遭帳篷的邊沿落下來,照著聶雲間?清淩淩的眼睛,他眉頭那道紋路像是刻進去化不開了,連著呼吸也急促了幾分。連紅臉上還是那副客氣的假笑,她捏著手?,不聲不響地等聶雲間?說話。
“聖人登基方?才半年,你要把這樣濫殺的名聲安在她身上?”他說。
“哎,濫殺人是濫殺,濫殺寒魁人不是,再?者?說就不能是我們這群當臣子的群情激憤,將士們血海深仇,聖人雖仁慈,卻也顧念子民麼??這黑鍋聖人不好背,你我背一背又怎樣?”
她眼前的人在搖頭:“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為何不做到這種地步?難道草原上牧馬放羊的這群人真能受了教化管制?再?過十年,二十年,聖人春秋高時?邊患再?起,如何是好?”
他還要再?說,他應當有許多話說。寒魁這些人不是說殺就能殺盡的,殺牛羊牛羊尚且能跑,更何況是萬數活人?北面尚有寒魁餘部殘存,就算如今殺了這些人,他們還是會捲土重來。
可這一次連紅沒給聶雲間?說下去的機會,她嘴角的微笑淡了些,睜開的眼睛有些冷。
“我方?才與左相?說的都是藉口,”她說,“其實只一個原因,左相?以我為佞臣,朝中官亦以我為佞臣,我亦以自?己為佞臣。”
“佞臣是什麼?,是隻要不出大差錯,陛下怎麼?高興我怎麼?來。去看看那些發上生蟲,披毛帶泥的寒魁人吧,聖人要是赦免他們,該怎麼?教化?要費多少心思,難道聖人不頭痛麼??”
“他們活下來了這樣多的人,又能安分幾年?把他們遷到中原,血脈交雜汙了正統不說,又要如何管教?”
連紅輕輕哼了一聲,不太像是笑的聲音:“左相?,你我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要為聖人捍衛那個仁慈的道理,還是要拿聖人載你仁慈的道理?你們這些人怎麼?都如此願意給聖人找不痛快呢?”
“這是什麼?話,聖人自?然……!”
聖人自?然如何?聶雲間?忽然有些說不清楚。臣子不能也不該人君主載他的道,可一直以來他努力把自?己拆解獻上,去換那個他心目中的帝王,難道不就是讓她載他的道嗎?
連紅見他不說話了,臉上也就不掛那樣的笑容了。
“我畢竟在官場比你多浸淫十年,”她說,“平日裡與賣乖弄巧,是我要哄著聖人,也要哄著先帝。不及左相?被?先帝縱著,也被?聖人縱著,但今日有一句話我要勸,聖人的耐心到底有限,你一世都要人縱著,若是她不縱你了,你如何是好?”
這一句話說出來,好像閃電從他後背躥過。連紅轉身要走,突然被?抓住了衣袖。
“聖人……”聶雲間?說,“我便認了。先帝縱我又是什麼?道理?”
這一下輪到連紅睜大眼睛了,她愣了愣,忽然被?逗到一樣真心實意地笑起來:“左相?,您這個狀元是什麼?意思,您從來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