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推下去，”她說，“我沒有力氣了。”
“你——！……你開什麼玩笑，你的巫根本不聽我的，憑我一個人丟下你和父王回去什麼都做不到！”
“你是王儲，”她有氣無力地說，“你現在回去就是王了，可以選大巫。”
“少?說風涼話！你清醒一點，你一直想弄死我不就是想做王？你活著回去有的是機會?！醒醒……”
拉涅沙又閉上眼睛，耳邊的風聲?逐漸模糊，逐漸變成一聲?聲?低沉的嘆息，她聽到她的巫們在悲嘆，死於戰場的同?族囈語著，尋找一個能接引他們安息的人。
原本戰爭結束後她會?穿上祭衣，點起篝火，送他們前往祖先安息的地方。可現在沒有了，沒有巫還能敲起通靈的鼓，也沒有鳳凰再聽她祈禱。
在意識昏沉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她臉上。
“我錯了，”他說，“你殺了我就好了，你當時?殺了我我們就不會?輸了……”
“還來得及嗎，拉涅沙，你現在殺掉我還來得及嗎？”
“把我獻給草原吧……我情願的……”
她笑了一下，沒有答話。
馬跑得越來越慢了。
寒魁馬長於負重也長於長途奔跑，但必須喂□□細的草料，戰敗前部族已經無心照料這些?馬，被繳獲後營中的草料不夠，也沒人餵它?豆料和糧食。它?盡職盡責地馱著兩位草原的小主人狂奔，但身後的聲?音逐漸清晰了。
“把我推下去。”拉涅沙又說了一遍，“快要到雜石灘了，她們不認路不敢追進去。逃進去，跑吧，別像個小孩一樣。”
“你才?像個小孩一樣，”蘇裡孜解開兩個人綁在一起的手臂，“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對！我知道你比我有腦子，比我得人望。”
“我嫉妒你，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好好的妹妹要把我的王位搶走。”
“我恨你，拉涅沙，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母親愛你，父親為?你不是個男人遺憾，我就是想比過你……”
“可是拉涅沙，你是對的……你才?應該是寒魁的王。”
“快逃！逃走！就當作我和父王都死在了戰場上！你活下來，帶他們回來！”
他把拉涅沙的手綁在韁繩上，用力踢了一下馬腹，翻身跳下馬去。
蘇裡孜側身摔在土裡，立刻掙紮著站起來向另一邊跑。去掉一個人之後那匹馬明顯快了很多，眨眼間就在他視野裡變成一個小點。
但他沒有馬靠著兩條腿甩開追兵就像是天方夜譚了，只跑出?十數步蘇裡孜背上就捱了一鞭，整個人向前蹌倒。
他索性不跑了，坐倒在地對著身後馬上的人大笑。
“來啊！”他揚起下頜對著追兵，“別勒你那匹馬，讓它?踩死我啊！”
“你們抓住我有什麼用！寒魁的血脈才?不斷在一兩個人的身上！遲早有一天我妹妹會?回來，剝掉你們的皮！”
妹妹。
後知後覺地，蘇裡孜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叫過她妹妹了。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記不清，兩個人頗有溫情地相處是什麼時?候也變得模糊。
在他們很小時?，草原上曾經也有過一次白災。那時?部落叛亂和狼患都很厲害，父王母祭都不在帳中。夜半的暴風撕碎了帳頂，在僕人們扒開碎木找到他們之前，自己一直用鬥篷把拉涅沙裹在懷裡。
我們會?死嗎，阿兄。小小的拉涅沙攥著他的小拇指問他。
“不會?的，”那時?自己說，“阿兄還活著呢，阿兄還活著你就會?好好的。”
遠處逃離的寒魁馬已經不見蹤影，蘇裡孜仰起頭，對天空露出?一個笑來。
阿兄還活著呢。
……阿兄做錯了。
沒有第二鞭落下來，幾個軍士跳下馬按住他，把他捆牢。她們臉上的表情都輕松極了，一點沒有自己放走了寒魁王女的緊張。蘇裡孜困惑地看?著她們，直到遠方傳來一聲?不祥的哨響。
“別看?了，”還騎在馬上的那偏將睥睨著他，“聖人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安分的，軍營周圍十幾裡全是哨卡，你真以為?你那個妹妹能跑？”
“聖人下令了，如果你們逃走，就把寒魁王女帶回來當眾處死以告英靈。”
她看?著他逐漸縮小的瞳孔，補上後半句。
“……至於你，我們中原禮儀之邦，講道理，不殺王室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