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兄妹 “我錯了，妹妹。”
一隻手伸出?來, 拿走搭在架子上的衣服。
這裡是隨禦帳的灑掃宮人更換外著的地方，剛剛有人冒失地打翻了炭籃，衣衫上沾上不少?灰燼。
聖人畏寒, 帳篷裡的燻籠半點都怠慢不得, 他急急換了衣服又去做事，換下來的衣服來不及收拾, 就這麼隨意搭在那裡。
蘇裡孜捲起衣服倉促地穿上, 把手腕上的鎖鏈藏進衣袖。
那個女人走後他掙紮嘶吼了一陣，最後耗盡力氣癱倒在地。疲憊和絕望帶來的血冷反而?讓頭腦清明。伏在地上喘息的蘇裡孜睜眼看?著不遠處的床榻, 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有時?候會?把他解下來牽到別處，解開鎖鏈的鑰匙應該不是在她身上就是在這屋裡。幾次她穿得衣衫都不同?, 更換外著時?也沒見她刻意將鑰匙放在身上，說不定那東西就在床榻處
他夠不到床榻, 身邊也沒什麼能依憑的東西，只有遠處有一架沒點燃的燈臺。蘇裡孜抓著毯子爬過去，用手抓，用牙咬, 終於把地毯拽起來一條褶皺，連帶將燈拖近幾分。
他叼住燈座，用肩膀推著它?撥弄床褥墜下的一角, 把整個被褥拖到了地上, 這時?一個盒子從上面滾落下來, 叮叮當當地吐出?了一把鑰匙。
他得救了，暫時?的。
解開鎖鏈後他半赤著躲過守衛，正好撞見有宮人更換外衣，雖然那件衣服實在是小了些?，但套在身上也不會?有人細看?, 蘇裡孜胡亂把自己的頭發盤起來，盡可能避人地從禦帳邊離開，在摸了一把柴刀劫持另一個僕役之後，他知道了拉涅沙在哪裡。
……
拉涅沙睡了很久。
她睜著眼睛看?著瓦格鄂麗在天幕燃燒殆盡，化作雪落下。鳳凰的骨灰覆蓋住她，擋住她的雙眼，把她的視野染成一片潔白。
安朔軍找到她時?所有隨行的巫都拔出?了刀，這些?女人和男人們沒有甲冑，沒有戰馬，但比全副武裝卻四散而?去的部落軍兇殘得多。
林清柏計程車兵花了相當久才?殺到車前把她拽下來，那時?她已經什麼也聽不到，也沒有力氣呼喚誰用刀刺死她。
上一次強行召喚瓦格鄂麗本就消耗了大半生命力，鳳凰墜落後她連保持清醒的力氣都沒有了。
拉涅沙原本以為?自己會?一睡不醒，在夢裡前往祖先們所在的地方。
可她沒有夢到祖先的白帳篷，也沒有夢到來接她的阿媽，夢境昏沉不定，像是一條波濤洶湧的河，幾次幾乎把她吞下去，但最終還是粗暴地將她拍在了岸上。
睜開眼睛時?，一個僕人正在拉扯她的衣服。
“你做什麼！”拉涅沙啞聲?呵斥，雖然頭痛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但她還是掙紮著直起身想推開對方。那人立刻鬆手上來捂她的嘴，她一口咬下去，聽到吃痛的吸氣。
“不要鬧！拉涅沙，是我。”
拉涅沙鬆了口，用力眨眨眼睛，眼前全是光斑，好一會?兒才?能聚焦。她哥哥身上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頭發胡亂盤成髻，兩袖上還有沒幹的血，全然看?不出?還在王帳時?的樣子。
她愣愣地看?著他，看?到他不自然地尬笑一下，伸手搓搓臉。
“跟我走，拉涅沙，我們逃出?去。”
拉涅沙沒動，蘇裡孜以為?她還在惱之前的事情，伸手拉她：“你就算想再給我一刀也等出?去之後，現在……啊！？”
只是輕輕挪動一下，就有血跡從她背後洇出?來，拉涅沙看?著那雙金色的眼睛，搖搖頭：“我動不了，也沒力氣騎馬了。”
“你能找到父王嗎，你們走吧！”
“來不及，”蘇裡孜搖著頭，把她的手臂搭在肩膀上，“過不了多久他們就發現我跑了，這群畜生，他們還對你用刑？遲早要……”
拉涅沙的額頭垂在他肩膀上，他感覺到她整個人都燙得驚人。蘇裡孜的話卡在喉嚨裡，他摸了摸周圍，找到一塊布把她的手臂固定在自己的胳膊上。
“撐一撐，”他說，“實在不行你把那隻鳳凰叫出?來分你點力氣啊，祂不是很喜歡你的嗎！”
他扶著她走向門前，聽到她低低的絮語。
“瓦格鄂麗死了。”她說，“草原再也沒有鳳凰了。”
門前有灰渣車經過，蘇裡孜借倒灰渣的間隙逃到馬棚周圍。繳獲來的寒魁馬還沒來得及安置，他拖著她上了一匹，越過木拒馬往北面逃出?去。
拉涅沙不動，要不是她心髒跳動的震顫還在隔著肋骨傳來，蘇裡孜幾乎懷疑她已經死去。
“往北走，我記得有一個沒有隨父王出征的部落，在那裡面應該也有巫，你撐一撐，等我們逃出去……拉涅沙？”
他用額頭磕碰她的頭發，抓她的手指，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不信鳳凰會?死，祂怎麼會?死？你精神一點，上次罵我拿匕首捅我的時候你不是很兇嗎？你打起精神來，打起精神來……”
風在耳邊呼嘯，隱約傳來不一樣的嘈雜，安朔軍營中的人發現了這兩個俘虜出?逃，他只能不斷催快這匹馬。
只有馬韁的驏騎保持平衡不易，拖著一個用不上力氣的人就更為難，馬背上的搖晃好像喚醒了拉涅沙，她抓著蘇裡孜的手，艱難坐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