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裡孜口中還銜著那塊玉佩,四肢被鐵鏈鎖住,他沒有像是往常那樣一見她進?來就?開始掙紮著後退,反而竭力拉直了鎖鏈想向她靠過來。
她沒理他,自顧自在榻上躺下假寐。那鎖鏈響了一會逐漸安靜,斷續的抽噎取代其他的聲音。
躺在床上的蛇睜開眼睛。
在這個角度她幾乎看不到蘇裡孜了,他體型當然不小,但蜷曲起來縮排?陰影裡居然就?變成不顯眼的一團。她從床上下來,走過去,那一團震顫一下,慢慢抬起頭。
她看到一張被淚水濡濕的臉。
他倒不是?從來不哭,但大?多數時候只是?被生理逼得落淚,即使真的精神?崩潰,也從沒有到抽噎嚎哭的地步。可現?在他哭得全身都在戰慄,兩邊的發絲盡數被眼淚打濕,盡管這樣在看到封赤練的瞬間他還是?膝行著爬了過來,努力想?要伸手?碰到她。
封赤練點點頭,解開他口中的玉,伏在地上的王子噎了一口氣,顫抖著開口。
“是?誰……”
“你的眼睛沒有壞掉,”封赤練說,“看不清我是?誰嗎?”
蘇裡孜用力搖頭,發了一會抖才繼續問:“外面的,是?誰……”
封赤練笑笑,蹲下身摸摸他的頭,蘇裡孜抖得厲害,臉頰因為絕望而蒼白,但那雙金色的眼睛裡還殘留著一點希冀。或許外面只是?某個他不認識的人,或許是?哪個觸怒了她的大?臣,盡管那聲音熟悉得讓他發瘋,他還是?這樣一廂情願地騙著自己。
“啊,那個。”封赤練說。
“你父親。”
被她撫摸著的那具軀體僵住,他直直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噓,噓,”封赤練站起身,“他還在那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醒著,不過你這麼大?聲的話,他應該能聽出來是?你的聲音。”
“你這個——你!”他哀嚎出聲,又咬住自己的舌尖,血滴滴答答地順著嘴角淌下來。蘇裡孜用力地向地面撞著自己的頭,仰頭咬自己被束縛住的手?腕,看著好像一條發瘋的犬,封赤練任由?他在那裡折騰,哭泣,直到他又一次耗盡力氣停下來。
他再一次抬頭看她的時候,那雙眼睛就?空了很多。
他手?腕上嘴唇上都是?咬傷的血跡,鏈子被掙紮得打結,可蘇裡孜好像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狼狽。他趴在地上,用手?肘和膝蓋撐著身子,急切地蹭封赤練的衣擺和鞋尖。
“陛下,陛下,”他臉上還帶著淚水,卻露出一個有些?病態的笑臉,“求你了。”
“你不要,不要玩他,玩我吧,我很年輕……很年輕,怎麼玩都可以。求你了,求你了……”
手?被束縛著碰不到她的衣擺,他只能用嘴巴去叼,彷彿是?被打了卻仍舊不敢跑開的狗。剛剛被俘獲時即使被蛇折磨也不肯彎曲的脊背好像斷掉了,一節一節墜落到地上,變成可以被她踐踏的石子。
封赤練不為所?動,蘇裡孜的動作就?急起來。
“看看我,陛下,看看我,我……我……”他又被噎住了,繼續往下說大?概是?件痛苦的事情,“我和父親很像,我更年輕,更好看,是?不是??我會聽話的,我真的會聽話的,我……你要我叫我會乖乖叫的,我會做你的奴隸,我什麼都說,不要玩他了……”
最後的話幾乎是?在悲鳴了。
“不要折磨他……不要這麼對我父親……”
那些?屈辱的歡愉從記憶中浮現?,蘇裡孜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離開了身體,在另一個更高的視角注視著自己呻吟,哭叫。
這些?畫面很快消弭,變成遼遠的天幕,一望無際的草場。父王站在凜冽的風中抬起手?,一隻拖著鮮豔絡子的獵鷹自高空飛下,落在他結實的手?臂上。“來,蘇,”他和藹地叫他,“接過這只鷹,它就?是?你的了。”
“鷹是?天空的主人,狼群是?荒灘的主人,你要淩駕於他們之上,成為赤金草場的主人。”
蘇裡孜歡喜地去接那隻漂亮的鷹,卻突然撲空又墜入黑暗中,跌落回這無光的暗室。可這一次那個被捆在刑架上的人不是?他了,他抬起頭,看到的是?另一張在欲求和痛苦中掙紮的臉。
不要這麼對我父親……
他明明是?赤金草場的英雄,就?算是?死,也應該……
蘇裡孜低下頭,把額頭抵在封赤練的腳尖上。
“我是?您的奴隸。”他說,“求求您,求您玩我吧。”
祖先?和鳳凰大?概不會再保佑他了。蘇裡孜想?,但是?還有拉涅沙,至少還有拉涅沙,她一定已?經逃走了,她會成為下一任的王,帶著部族重新回到這裡報仇雪恨。
“……”封赤練把腳尖收回,“晚些?再說吧。”
她輕飄飄地說。
“我現?在打算去看看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