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紅色染滿了他的眼睛。
是瓦格鄂麗——不,那已經幾乎算不上瓦格鄂麗,那是一隻身形在不斷潰散的火鳥,它嘶叫著升上天空,聲音裡帶著憤怒與強弩之末的虛弱。
只要看一眼就能意識到?它在拼命地?阻擊著什麼,但原本足以撕碎冰河的赤鳥現在卻連飛行都顯得吃力。
一陣冰冷爬上阿珀斯蘭的後頸,他閉了閉眼睛,忽然感到?體力耗盡的眩暈。到?了她在離開,即使他已經留下作為那個吸引注意力的犧牲,卻還是沒能掩藏住她的行蹤。
她會沒事的。他對自己說。
即使神恩只剩下了最後一次,也一定會保佑她逃走。
……
“有?弓嗎?”
封赤練站在她原本站的地?方?,這次明眼人都看出來寒魁再也沒有?力氣殺穿陣線了,所以不管是軍士還是隨行宮人都還算放鬆,冷不丁聽到?聖人提出這樣的問題,她身邊的幾個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人有?。”負責護衛的一位都尉上前單膝跪下,雙手?遞上她的弓箭。那是一把角弓,二石左右。站在一邊的宮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顯然不滿她把這把弓遞給?聖人。
封赤練倒沒有?嫌棄,她接過弓在手?裡掂量一下,抬手?指向遠處微紅的天幕。
“爾等可見那隻鳳鳥?”
周圍人抬起頭,有?聽說過鹿骨河一役的人發?出輕微的嘶聲。
“天行有?常,萬事皆有?生滅。”封赤練說,“那鳳鳥是寒魁部?之神靈,今日我軍當破寒魁,終其多年?犯邊之患。”
“此鳳鳥——亦應今日墜地?!”
那張弓被拉開了,弓弦發?出輕微的吱吱聲。這把樸素的,沒有?任何裝飾的角弓被拉至滿月,身周兵士與宮人錯愕地?看向少年?聖人——她絕不像是能拉開這張弓的樣子,可聖人臉上的表情變都未變!
下一秒,弓弦嗡鳴,一支白?羽箭離弦而出,霎那間化作一道赤金光輝飛向遠處。天地?有?片刻寂靜,喊殺停止,流雲不動。赤金的光穿破雲霄,驟然洞穿了鳳鳥的胸口。
轟!
巨大的聲音不來自天上,而來自地?下,彷彿骨骼寸寸崩斷,彷彿大地?中?有?什麼凋萎消亡,火焰從鳳鳥的身上脫落,在墜地?前熄滅無蹤。那鳥兒不斷潰散,崩解,直到?散為赤色的天幕。
有?蒼白?的東西自天幕滑落,紛紛揚揚墜地?,蓋住了滿地?的鮮血。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雪落下,隨嗚咽的風覆蓋了整個戰場。
就在這寂靜中?,一道嘹亮的聲音響起來。
“陛下!”
“是陛下誅殺了那妖鳥!”
陛下!
不是所有?人都看清了發?生了什麼,但這狂熱的聲音一響起來就覆蓋了整個軍陣。另一道聲音從陣後傳來,帶著勝利的呼哨。
“已生得寒魁大巫!”
兩邊的歡呼聲和戰吼聲如潮水般迫近,掛在蒼氂軍甲上的小雪開始融化,它一滴一滴洗幹了他們的泥與血,化作渾濁的血淚歸於土地?。
封赤練收起那把弓,看向身邊或山呼萬歲或目瞪口呆的隨從。
“傳朕的旨意下去。”
“勸降寒魁王。若他執意死戰,朕給?他一個體面。但在此之前朕會命人在陣前斬殺寒魁大巫,他死後寒魁各部?無論軍民,盡坑殺不饒。”
“如果?他降……”
封赤練笑?了笑?:“那朕不作擔保,他可以賭朕是否仁慈。”
有?傳令兵把這嚴苛得幾乎不像是勸降的話帶下去,遞至前線。封赤練散漫地?看著落下的雪花,它落在她伸出的手?上,灼出一道細微的傷口。
“你不甘心也無用,”她不知道對著什麼喃喃自語,“若是你我倒轉,你也會如此殺我,此謂國運興衰。”
那勸降送去的時間很長,長到?這場灰燼一樣的雪都快要停了。到?封赤練幾乎喪失耐心,打算移駕回?返時,派出計程車兵終於折了回?來。
那士兵在封赤練面前跪下,雙手?奉上木盤,裡面橫放著一件被布包裹的什麼。
封赤練伸手?拽開布,寒魁的王旗就隨著她一撒手?被揚進風裡,只留下那把被主人妥帖佩戴在身邊的彎刀,此刻靜靜躺在進獻的木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