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人阻攔飛跑的傳令兵的,也不會有人阻攔跟在他們身後的人。那?些?跟隨他的人有幾個留下?與其他哨兵攀談,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剩下?的不知不覺向著王帳方向靠去。
當看?到從白色帳篷中透出的暖黃燈火時,蔔固的心?幾乎要?撞到喉嚨上。
“王上?王上?”他小心?地喚著,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當帳篷門掀開的一刻,蔔固唰地拔出了刀來。
那?帳篷空空蕩蕩的,只一件大氅搭在那?裡,彷彿是王高大的身形。
那?顆快要?撞到喉嚨的心?髒突然凝結了。
他聽到自己的頸椎結冰,肌肉變成?石頭,聽到自己的牙咬在一起?發出咯吱咯吱聲。不,那?不僅僅是他的牙,那?是他身邊所有人的牙齒,好像一群被驚動了的獺子?,咯吱,咯吱,咯吱。
不知何時有蒼氂騎士圍了過來。他們帶著新鮮的血腥氣,有人將圓滾滾的東西丟在地上,朝圍在王帳前的人踢過去。
在越來越亮的天光下?,蔔固看?到阿珀斯蘭站在層層護衛計程車兵中,火光將他的影子?推得巨大,那?頭踞坐的獅子?站起?了身。
蔔固顫抖著,忽然就喪失了殺死他的想法,他怎麼?可能?殺死阿珀斯蘭呢?
他怎麼?可能?殺死這個被鳳鳥所庇護著的英雄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跪了下?來。
怎麼?連滾帶爬地爬向阿珀斯蘭。但在他第一句話說出之前,王抽出了佩刀,幹脆地砍掉他的頭顱。
叛亂還沒開始就平息了。
所有叛亂者和親信都□□脆利落地殺掉,許多士兵甚至是先聽到了他們的死訊,才?意識到昨夜發生了一場叛亂。
失去頭人後所有人都變得非常乖順,乖順到不敢嘀咕一句自己是不是被拿來當了肉盾,他們戰戰兢兢地擠在一起?,望著遠處的安朔軍營,彷彿柵欄裡的羊望著徘徊的狼群。
那?些?眼睛裡已經失去了恐懼和不甘,變得空空蕩蕩。
阿珀斯蘭沒有立刻再下?令立刻出陣,提心?吊膽恐怕王要?用戰死這種方式給他們一個體面的小部落民稍微安下?心?來。
而在垂下?了重重簾幕,連光也照不進去的王帳中,阿珀斯蘭解開外衣跪坐下?來,卸去甲冑與刀劍,翻出隨身的盒子?。
那?裡面是一把鳳羽一樣的短刀,正是拉涅沙試圖殺死蘇裡孜那?一日用的一把。
刀切進王的肋下?,他閉上眼仰頭吞嚥,壓抑住聲音。血落入抵在腹上的碗中,與大巫祭祀使用的神酒混合的一瞬開始燃燒。
他沒怎麼?做過祭祀,只模糊地聽妻子?說過幾次,她告訴他的是最快捷也是最緊急的召喚方式,如果有一天寒魁失去了大巫,王只能?用這種方式去問瓦格鄂麗。
血吱吱作響,在碗裡消耗得飛快,那?把鳳羽短刀又切深一分,肌肉在傷口邊緣戰慄。終於?,一個模糊的形象開始出現在他的頭腦中,阿珀斯蘭感受到失望,感受到悲哀,感受到無可奈何的衰弱。
“瓦格鄂麗,神鷹鳳凰,”他咬著牙,努力讓自己吐字清晰,“赤金草原的牧人在發問。”
“我向你請求,請求一個保護。”
“我此刻將我作為祭祀獻上,請庇護我的女兒吧。”
“她會是赤金草原下?一任的王,無論五年,十年,令她成?長起?來,令她掌握權力,直到重歸我們失卻的地方。”
汗水混合著血跡,將面板塗成?淡淡的銅色,阿珀斯蘭把那?把短刀從傷口拔出來,用力喘了一口氣,將刀刃倒向自己的胸口。他在等?待著神鷹鳳凰的回答,然而出現的只有沉默。
漫長的五息,十息,終於?,他聽到一個模糊的聲音。
“你從許久前就無法喂飽部落,他們裹挾你作戰,也無可挽回地失去士氣。”
“王有無法控制之事,鳳鳥也有無法迴避之事。”
“阿珀斯蘭,赤金草原的王,我行將死去。”
“你去保護我的大巫吧,你去尋找一個代她獻祭的方式吧。”
那?火焰驟然熄滅,四周陷入黑暗,阿珀斯蘭被一股推力推到一邊,他摸索著爬起?來,用一根帶子?束住腹部的傷口,披上外衣。
親信在帳篷外等?著,臉色蒼白的王沒有掀開帳篷門,他站在門後,沉默了許久才?喚門外人進入黑暗中。
“準備馬車與保護的人,”他說,“送拉涅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