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敗局 “我此刻將我作為祭祀獻上,請庇……
蔔固的想法很大膽, 但這個想法不是他一拍腦袋拍出來的。
不如說,那?些?陰暗的想法就像烏雲一樣籠罩在這些?扈從部落上空,他只是恰好落下?的第一滴雨罷了。
不是每個人都看?到了那?只輝煌的火鳥, 但僥幸看?到它並活下?來的人牢牢記住了這一幕。一場敗仗很難給人這麼?深重的打擊, 人絕望,只是因為懷著過大的希望。
那?是多麼?壯美的一隻火鳥!有誰敢懷疑那?不是神靈化身?當它鼓動翅翼的時候, 整個天幕都被染成?熔金一樣的顏色。不斷有墜火從空中砸落, 那?些?中原人就像嚇呆了的驢子?一樣走也不會走,摔在冰面上怎麼?也爬不起?來。那?時光是看?著, 這些?寒魁人就已經感到勝利的喜悅在血管中流動。
可那?條巨蛇一瞬間就擊落了他們的鳳凰。
巨蛇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它到底是神靈是妖魔還是中原人的什?麼?把戲都無所謂, 他們只知道?完了,結束了, 他們的神都落敗在中原人那?一方的手中,遑論是被神庇護的那?位王。
絕望在胸腔中發酵為莫大的痛苦,倖存者們吵吵嚷嚷,嘟嘟囔囔, 把積攢在胸腔中的那?些?東西噴吐出來,任由它在部落間擴散。
很快,這絕望就變成?了憤怒。
他們是幹什?麼?來的?他們為什?麼?跟著阿珀斯蘭出征, 和那?群兵強馬壯的安朔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就是為了戰利品!
去冬的白災多麼?難捱, 哪個部落不是傷筋動骨, 今年春天牛羊不上膘,天冷無所食的時候,就得靠這場戰爭得到的東西度日。
這些?小部落抽動著鼻子?,像跟在獅子?後的野犬和禿鷲,等?著從殘骨上撕一點肉下?來。
但現在沒有肉了, 不僅沒有肉,阿珀斯蘭還把他們都放在一邊去消耗安朔軍的主力。
他難道?能?贏嗎?他憑什?麼?拿我們當牲口用!
這個時候人就忘掉了很多東西,忘掉去年冬天阿珀斯蘭和女兒綴滿冰雪的外衣,忘掉其實他們原本可以死更多人,死到現在提不起?來反抗的心?思,也忘掉阿珀斯蘭其實很少敗,也很少做孤注一擲的打算。
都不重要?了,沒有肉喂狼的時候,狼沒有道?理可講。
有幾個部族悄悄地集合到蔔固的帳篷裡,那?些?頭人們搓著手,臉因為激動和不安而紫紅。也有幾個猶豫不決不敢前來——倒不是因為他們多麼?有良心?或者忠於?阿珀斯蘭,實在是那?位王並不是位會對這種事寬容的王。
阿珀斯蘭還是個將將三十歲的青年人時,曾經在繼位一年的時間裡平定了幾個部族的叛亂,那?些?頭人的屍骨被掛在架子?上,禿鷲站在它們腳下?轉動著血淋淋的脖子?。
紫紅著臉頰的人把肩膀挨在一起?,小聲嘀咕。“大頭領,”他們對蔔固說,“要?是這幾個部不和我們一道?走,那?事情就有許多麻煩,我們怎麼?辦?”
蔔固的臉上沒有紫紅色,他坐在爐子?後,任由它把他的眼睛照得妖魔一樣火紅。
“他們會一道?走的。哈哈。”他說。
不是所有部族都帶了巫來,但隊伍裡總有那?麼?幾個巫充當醫生和超度者的職位。
夜色又冷又沉,火把的光在這夜裡也不顯了。那?些?舉著火的人悄悄摸進這些?巫的帳篷裡。有巫站起?來和藹地問他們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誰突發了癔症,有巫意識到不對,撲向掛起?來的彎刀。
不管反應沒反應過來,他們的結局都差不多。舉著火把的人撲上去,一刀!身後的人也跟上去,一刀!血濺在桌上的藥草和鷹翎上,噴在帳篷的四壁上。
等?到這些?躊躇不定的頭人們趕過來,自家的巫就從一個變成?一灘,只有從皮毯子?底下?露出的半顆腦袋,一節手臂能?勉強分辨出她或他的身份。
端坐在帳篷裡的蔔固忙起?來,他叫了許多人挨個去慰問這些?一夜之間失去了巫的頭人,怒斥這一定是中原人的伎倆。
“但是話說回來,大巫相不相信這是中原人做的呢?”
政權與神權分離,所有巫都隸屬於?大巫拉涅沙,他們忠誠於?她,為她注視著部落。現在所有巫都在一夜之間如此精確地慘死了,這會是中原人幹的嗎?
有人迷茫地嗚咽,有人憤怒地瞪著蔔固。但事情已經無可挽回,這一盆髒水兜頭淋下?,所有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反吧!殺死阿珀斯蘭,把他的屍首連同大巫一起交給中原,停下?這場不能?獲益的戰爭!
安朔軍的哨兵抬起?眼,向著遠處再望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聽到了馬蹄隆隆的聲音,卻不是朝著這邊的軍陣而來。
計劃很粗糙,但在這個情況下?足夠了。蔔固和部落主們攜帶精銳趕回王帳,剩下?的人維持住陣線。他們回去後甚至不需要?刻意編造理由,只要?用中原人夜襲或者內亂的藉口騙開最外層的防禦,來到王帳周邊即可。
阿珀斯蘭如果反應不過來,他們就直接沖進去殺死他並挾持大巫,反正太子?不在,這裡缺乏能?組織局面的親王,在兩軍陣前士兵們失去王,士兵們很容易就能變得乖順。
如果阿珀斯蘭反應過來了,那?少不了一場惡戰——但王帳與外圍駐紮計程車兵有距離,只要?殺死侍衛們,那?阿珀斯蘭來不及沖出去。
當頭人們披著露水,頂著逐漸下?沉的月色來到王的營地時,他們驚喜地發現士兵根本沒對他們設防。
對於?中原人異動的說辭,沒有一個人提出懷疑,甚至負責傳令的那?個扭頭帶著他們就向王帳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