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站在那裡時,看起來不像是鳳凰的族裔,倒像是一頭蹲踞的獅子,有?華麗的鬃毛和閃閃發光的金眸。
雖然?冬裝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座移動的山巒,但偶爾他伸手?接過什麼的時候,還是能看到手?臂上漂亮的線條。
現在這頭獅子注視著自己的領地,不算十分高興。
“蘇裡孜在路上了,”他說,“信已經提前送回來,和談不順利,下過這場雪之後,情況就更難說了。”
“瓦格鄂麗不能保證這場戰爭的勝利,”拉涅沙走到父親身邊,“這不是唬弄部民的話,父王,我能感覺到祂的態度。”
“和談不成,就要?打。”他說,“等過了今冬,到快要?開?春的時候,我們必須從中原帶糧食和奴隸回來。”
一冬後軍糧會更緊張,拉涅沙一時分不清到底什麼時候開?戰更好一點。“她們的兩個?將?軍已經死了,”她說,“現在邊境只要?再少一個?,他們就沒有?作戰的底氣?。到時候可以再試試和談,即使失敗,瓦格鄂麗也會庇護戰士們。”
阿珀斯蘭看向女兒,她在對著父親在手?心寫了一個?字。
那是寒魁語裡的“老虎”。
“她值得尊敬,”拉涅沙說,“但是為了寒魁,只能用些不太好看的手?段了。”
如?果瓦格鄂麗真像是寒魁傳說中那樣,是飛躍大地的太陽神鳥,說不定祂能發現此時此刻,中原也是一片焦頭爛額。
寒魁雪災的訊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過來,朝中原本對是戰是和猶猶豫豫的人?忽然?都來了精神,一下子從首鼠兩端變得無比強硬。在這群人?之中,梁知吾看起來有?點紮眼。
她堅決地主和。
梁知吾給出的理由很站得住腳,和寒魁開?戰好處很少,壞處很多。草原部族很難真正被滅國,放走一部分沒過幾年他們就捲土重來,現在雖然?暴雪,但他們的國力沒有?被消耗,刀兵相向沒準會魚死網破。
中原以耕種為主,得到草原的土地沒有?用處,趁著暴雪的機會,和談能從他們手?中拿到更多好處——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國家正在準備您登基後第一次科舉,這同樣是耗費人?力財力的事情,和戰爭擠在一起不太合適。
梁知吾表態之後,強硬派們又閉嘴了。
理由很充分,但說服他們的還是最後一條,這事耽誤科舉。科舉對陛下很重要?,科舉對國家很重要?,科舉——對主考官梁知吾來說很重要?。
這個?時候考生們行卷已經結束,哪些人?大概會有?怎樣的名次也定下,有?許多已經定了師生名號,等到成績出來就會真正拜師的人?,對這次考試翹首以盼。這世界上能夠締結聯盟的東西?不僅是婚姻,還有?更緊密的師徒。
如?果考試出現差錯,那麼原本的約定就會落空,安排好的官位空缺也會消失——官位可不等人?。原本在錯綜複雜的師徒關系之後産生的利益交換同樣會隨之崩塌。
最壞的情況下,如?果朝中一直沒有?人?補位,被罷相的那一位可能會重新回來。
——或是被某個?明顯被陛下憐愛的人?填上。
被憐愛的人?說話了。
杜玉頗自從升到現在的位置之後就從家裡搬了出來,身上的佩飾簡樸不少,妝也點得很淡,卻?隱隱有?些如?月如?潭的溫潤之氣?。
在所有?人?啞巴的時候他出來深行一禮,正色開?口:“臣以為窮敵不追,必生餘禍。陛下執國,千秋萬載,天下尚有?萬萬數學子待選,不拘一時一日。而寒魁如?今兵疲國弱,如?豺狼折牙,不趁此良機壓制,恐日後為患。臣請暫緩科舉,秋後再議。”
以前他在一個?不常說話的部門?,是以雖然?是中書令的兒子,但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現在這樣站出來,大家才恍然?大悟地發覺,這實在是個?皎皎如?玉的正人?君子,這樣的人?得陛下幾分愛憐也沒什麼不對。
自然?很快有?人?跳出來罵他戰爭虛耗國力他是意圖禍國,可杜玉頗只是淡然?一笑,一個?眼神也不給對方,他恭敬地站著,只是偶爾抬頭看向高處的帝王,那眼神裡滿溢著臣子的忠貞,以及隱約的一些非常難以言說的感情。
沒什麼人?注意到這份感情,除了從笏板之後悄悄遞過來視線的杜煥郎。
那種在秋獮時泛上心頭的微妙不快現在又纏上了他的咽喉,勒得他有?點呼吸困難。他不信兄長?和聖人?真的有?些什麼,再怎麼說這也太不應該了,他可是他的兄長?——!而且兄長?是那樣內斂溫和的個?性?,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還會如?此自然??
但就是不舒服,就是不對,杜煥郎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對。那一日白雪赤燈的幻影像是一塊冰,好像馬上就要?在他掌心裡融化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朝,杜煥郎匆匆遞了令牌進去求見陛下。自從上次之後,封赤練就給了他一張進出宮無問的手?諭,他可以不等通傳直接進去。只是這一刻陛下正在禦書房中會見朝臣,縱使是他也得在外面?等著。
天寒,十二?月的風吹得耳邊嗚嗚直響,杜煥郎不時用力捂住耳朵拍拍,他總覺得自己是被風吹得耳鳴了。不然?為什麼書房裡總是傳來隱約有?些媚氣?的請求?好像有?誰喘息地叫著陛下。
那個?聲音,好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