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斷翅羽 “真悽慘啊,許卿。”……
啪,一隻飛蛾被燈迷了眼,撞在映著月光的牆上,跌進灰裡。
當班的獄卒過去用腳尖碾了碾在地上掙紮的蛾子,往裡面看了一眼。
“沒動靜了?”另一個獄卒探過頭來問,“你進去看看,要是已經咽氣了就趕快報上去,拿布裹了該怎地料理就怎地料理,莫丟在那裡一晚上臭了爛了。”
“直你爺!”先前踩死蛾子的那個回頭罵,“裡面臭氣熏天能燜倒頭驢,你怎不進去,還支使起我來了!”
罵完他又向裡看了一眼,心裡確實也有點嘀咕。
裡面那個向來是沒什麼動靜的,不像別的人犯受了刑一晚上一晚地哀號慘呼。
只有他們得了令把他腿骨用銅錘砸碎了的那日,一直默然受著的那人突然發了狠地掙紮喊叫,用了三四個人才把他按住。
斷腿骨用的是釘釘子的小錘,從腳踝到膝下,把能摸到的骨頭都細細地打碎了,幾個人用了兩個多時辰才幹完。
他先是罵,之後是喊,到了了喊傷了喉嚨,只歪著頭咳血沫,但仍舊睜著眼睛沒昏過去。
牢裡悶熱潮濕,草褥上的黴花能長半指厚,四處都是蟲與鼠,受了這樣重的刑的人身子弱的當日就沒了,就算是個武官也撐不了兩天。這廝居然生撐了三天還留著氣,實在是了不得。
不過再能撐,估摸著這一兩日間確實也該差不多了,雖然去牢裡看人死沒死確實晦氣,但也確實該看一眼……
那踩死蛾子的獄卒正尋思著怎麼把自己的同班支過去,外面的守衛就連滾帶爬地跑進來一個,險些撞在他身上。
“都警醒起來!來貴人了!”
僅僅用一個“貴人”形容來客並不合適,但真正該用來稱呼她的那個詞卡在所有人的嘴裡,誰也不敢往外吐。
太荒唐了,太不可理喻了,三更半夜的也沒撞鬼,為何不日就要踐祚為帝的六皇女會到牢裡來?
她穿了件淡色的半臂,兩肩上的金線卷雲紋在燈下一閃一閃地發光,像是捲了雲霞抱在懷裡的小神仙,真是一步也不該踏進這個髒地兒來——身邊還一位侍奉的女官也沒有,真是見了鬼!
仔細看看,她倒也不是一個人來的。在她右後方幾步的地方站著個影子,束袖胡服,臉被半張面具遮住,只露出一雙眼來。
那雙眼在暗處閃著光,食人的惡犬一樣。
站著的坐著的躲懶的都跪下去,踩了蛾子那獄卒膝行兩步上前:“殿下,您怎地到這地方來了,這地方晦氣得很,汙濁得很,您就是看一看聽一聽都是汙了眼睛耳朵呀。”
封赤練向下睨著他,目光從那張諂笑的臉上移開。
“我要帶一個人走,”她說,“去,把他帶出來。”
爬起來的眾人面面相覷,怪事年年有,今天紮了堆了。她才回宮幾天,怎麼跑到押重犯的牢裡要人了?
“不知殿下是要哪一個人犯……”
封赤練點點手指,空寫了一個許字。
嘶。
剛剛爬起來的那位臉上的表情還沒收住,眼珠子就開始轉起來,牢裡姓許的只有一個,就是那個被特地“關照”過的許衡之。
杜中書令的長女杜淩瑤領著吏部尚書的官職,手裡攥著大大小小官員的升遷調動,她吩咐了務必不能讓許衡之在牢裡得個好死,他們自然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