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冷岑岑的,照在她半張臉上,肌膚像是玉一樣白。這位面容柔美的小聖人眉眼彎彎,眉宇間卻因為陰影而帶了幾分邪性的味道。
沒人敢盯著她的臉看,宮人們忙不疊地收拾完,又忙不疊地領了退下的旨,逃出屋去。
屋裡只剩下封赤練和床上的封辰鈺了。
封赤練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低頭打量著床上人的臉。她父親大概是個驚人的美人,這張臉即使因為饑餓而面無血色,嘴唇皸裂,也還能看到明豔的影子。
這是一隻在金籠裡被餓得半死的鸚鵡,已經抓不住用來棲息的橫木,只能蜷縮在籠底,把頭埋進暗淡的羽毛中。
在她的注視裡,這只鸚鵡含糊地嗚嚥了一陣,睜開眼睛。那雙杏眼空空地盯著房梁,她顫顫伸手在空中抓了兩下,又困惑地放下。
“我死了嗎?”她問。
“差一點,”封赤練說,“差一點沒熬到天亮。”
床上的皇女向著聲音來的方向轉過臉去:“是你?”
“對呀,牆裡的鬼,爬出來了。”
封赤練笑嘻嘻地靠過去,封辰鈺迷茫地對著說話聲傳來的地方,好像逐漸反應出了什麼。
“……陛下?”
封赤練把手蓋在她的額頭上:“皇姊。”
封辰鈺微微顫了顫,想開口卻沒發出聲音,不知道想謝罪還是想起來行禮。那隻手往下蓋住她眼睛,她就乖乖閉上嘴。
“臣冒犯陛下……”
“皇姊寬心養著吧,”她笑微微地說,“這之後,不會有怠慢的宮人了。”
【我聽到你求我救你,我就救了你。】
兩個聲音微妙的不同,有些地方甚至輕微重疊在一起,封辰鈺迷茫地分辨著,慢慢點頭。
“臣謝陛下……”
“還不是陛下,”封赤練說,“還有點麻煩事。你說的那個我或許用得上的人,是誰?”
她挪開手,床上的人睫羽微垂:“是教導臣的皇女師……許衡之。他受了牽連,臣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
冷宮雖然艱難,但沒人敢真的對她做什麼。可在牢裡不一樣,一個全須全尾的人進去,能喘著氣出來就已經是好運。
“老師他精於廷辯,長於論禮,陛下……”
這句話沒說完,卻明顯帶了哀求的尾調,封赤練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她散開的頭發,像摸一隻小動物。
封辰鈺咬了咬舌頭,蜷縮起來,不再說話。半晌卻還是不甘心一樣摸索著抓住了封赤練的衣袖:“陛下……”
“是屋中沒有點燈嗎?太醫來過嗎?為何……我眼前一片漆黑?”
那雙眼中一點光澤也無,瞳仁可憐地放大著。封赤練松開玩她頭發的手:“啊,因為你求我救你,我就把它拿走做交換了。你也沒說不可以啊。”
封辰鈺急促地抽了口氣,伸手摸自己的眼眶,雙眼尚在,但的確一點也看不到。是啊,是啊,她畢竟也是在玉牒上的皇女,宗法中有她繼位的可能。只有一個瞎子才不可能做皇帝,才真正無害……
在想明白的瞬間,那雙眼睛驟然蒙上一層水霧。她的手指彎曲著,無力地抓住額發。
“眼睛……”
“為什麼……不殺了我以絕後患……”
“為什麼呢?”封赤練散漫地回答。
“因為,你很可愛啊,皇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