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狗。”
……
閶闔長至玉墀上,紫閣將啟爐煙蒼。
雖然不是尋常時刻的上朝,但百官早已齊待,那位新生的龍雛坐在高處,冕旒垂落的陰影讓她的臉頰有些不明。
不時有輕柔而試探的視線從她腳下掠過,飛快向上抬一瞬又落下,帶著剋制的窺視。
她太年輕了,疊在膝蓋上的手指還帶著不健康的蒼白,肩背幾乎撐不住厚重的冕服。
這樣年幼的,毫無根基的聖人如何坐穩這個位置?她是會飛快地為自己選擇一位權臣,還是在拉扯中被分食殆盡?
人群中有些因為野心而彌散起來的霧靄,但沒人敢真的抬起頭看一看這位龍雛的臉頰。
還有老臣記得她母親就是在這個年紀登上了帝位,那位聖人提著帶血的劍,手裡拎著自己異父姊妹的頭顱,濕淋淋地向高處的椅子上坐下去,微笑著用劍指著滿地血泊,對被驚駭的朝臣開口。
“跪。”
臣子們怕她,怕那個仍舊縈繞在皇位上的鬼魂,當封赤練坐上去時,她居然有一瞬間也像是她的母親。
離皇帝最近的是左右相與三省的長官,中書令杜流舸將將天命之年,眉心因為常年的蹙眉而有很淡的紋路。
她並不抬頭窺視聖上,也不低頭數磚縫玩,那雙未因年長而渾濁的眼睛頗平靜地睨向身側群臣。在與她撞上目光後,原本有些探頭探腦的人也都低下頭去。
右相梁知吾高且瘦,有文官氣的一張臉,脊背很直,她面無表情地正坐著,在封赤練把目光投過去之前頷首,但態度並沒什麼改變。
侍中連紅年輕些,四十出頭,圓臉,貓一樣的笑唇,兩邊有兩個很淺的梨渦。整個人有些流於輕佻的可親感。在尚書令和右相這兩堵牆之間,她的存在感弱了些。
從冕旒下投來的目光掃過她們每個人,輕柔地打了個迴旋之後,落在了最後一人身上。日光照在他束發的冠上,微白的光線讓發絲忽然失去了原本的質地。
他斂容正坐,並不試探地去看誰,也不用眼神去彈壓群臣,當感到目光落在肩上的重量時,這個年輕男人微微低頭。
他好像一隻鶴,一隻池沼邊注視著自己倒影的鶴。
左相,聶雲間。
四相之中冒出來個年輕男人不算什麼稀罕事,畢竟先帝連自己三族都誅了一遍,樂意在舉子裡拎一個年齡也斷崖性別也斷崖地放在相位也沒人敢說不合適。
他坐在這裡,頗有些冷漠地遊離於其他三人,在那些或意味深長或含著刺的目光交鋒裡置身事外。
日光微微在他頸上一動,照亮了右眼尾一顆淡青色的小痣,封赤練注視著那枚白皙膚色上的小小墨點,眯了眯眼睛。
【左相?】
【右相與中書令皆非善類,侍中一副搖擺之相,也信不得。宮人皆說左相是朝中忠臣,四相之首,今日為何一言不發?】
坐在那裡的聶雲間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曾微微偏一下頭去尋聲音的來源。封赤練盯著那張面孔,慢慢停下了聲音。
是他聽到了卻強作鎮定嗎?少有人能做到這件事,或許他有那麼一點她沒看出來的東西?
還是說……
……他聽不見那被所有人當作【心音】,實則是【神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