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主 “好狗。”
太廟偏殿裡彌漫著鬱金微辛的香氣。
天氣仍悶熱,冰盆裡的冰已經換過一遭,臨時抽調過來的宮人們低頭垂手退下,為新上任的內宮女官之首讓出一條路來。
有年長的垂著頭,卻還是壓不住瞥過去的又妒又恨的眼光。為什麼偏偏是她得了好運!他們想,怎就偏生是她迎回了少帝,還得了青眼呢?
於縝於女官感覺到了這些帶著暗刺的目光,她頗驕矜地一昂頭,穿過垂手侍立的宮人們,一直走到垂下的白玉簾前。
“殿下,”她小聲叫著,“小人入內了。”
簾內的香氣更清淡些,五腳金銀爐上燻的是用沉香封進蘋婆果做成的香丸。在又細又甜的煙氣裡,座上的少女趴在一枚繡枕上,有些睡意不足的樣子。
“誰呀?”封赤練閉著眼睛含糊地問,“是於嬢嬢嗎?”
於縝被這一聲叫得心頭一酸,語氣不自覺軟下來,她屈膝跪在腳墊上,稍微靠近座上人:“殿下,已經在宮裡了,您這樣叫,是折煞小人了。”
馬車墜崖之後隨行的人都趕去崖下救援,可不巧立即來了場山崩,又混著猝然落下來的雨,等到他們趕到馬車邊上,連馬的屍骨都找不見。
所有人都說這完了,一隻眼睛沒看住還是叫皇女遭了毒手,那時於縝坐在亂石裡,只覺得心口像被塗滿了沙子的手剜開了一樣疼。
她心如死灰地當了這麼多年差,終於有個這麼好,這麼像她小女兒的姑娘到了眼前來,怎麼能沒了呢!
可誰承想這群人收拾了現場,報了官差,正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這小殿下好端端地又冒出來了。她身邊還跟了個不說話的生人,只亮了亮牌子表明是京中來的不良人,就旋身沒了影子。
封赤練皮肉沒傷著,但人被嚇了個好歹,迷迷糊糊地說不清楚遇到了什麼事。經過這一劫於縝恨不能把眼睛長在她身上,就連她纏著要叫她嬢嬢都應了,好說歹說終於把她送回京城裡,懸著的一顆心才嚥下去。
封赤練趴在枕頭上,歪頭小貓小狗一樣看著於縝的臉笑。她不說話,於縝卻能聽到她從她背後傳來的聲音。
【不嘛,】那個聲音像是叮叮當當地敲著玉鈴鐺一樣清脆歡快,【我都要做皇帝了,我想叫什麼就叫什麼。】
唉。於縝暗嘆,小殿下還不知道這皇位是什麼水火窟。一般幼帝繼位,總該有輔政大臣與帝師輔佐,偏先帝崩前是一個也沒交代,現在滿朝文武盡是豺狼虎豹,她坐在那個位置上一點仰仗也沒有。
若是自己能不留在這內宮……
思路到這裡就被斷下,封赤練坐了起來,整理好身上衣衫。她雖然進了京,但尚未靈前繼位,是以暫居於太廟,身上的衣著也是親王的規格。
見封赤練打起精神來,於縝也收斂了表情恭敬垂首:“殿下,再過一刻便是朝會了,您若是休息足了,小人吩咐人為您備駕。”
封赤練皺皺眉,眼睛開始亂瞥,於縝知她是心慌,少不了又屈膝下來安慰兩句:“殿下不必有憂,如今京中只您一位皇女,過幾日您繼位了便是這天下主,至尊至貴的聖人,那些做臣子的豈敢對您不恭敬呢?”
必不能先在豺狼前露了怯!她藏著這句話沒說,封赤練卻像是懂了一樣用力點點頭,連帶著身後的聲音都振作起來:【於嬢嬢必是知道朝臣不好相與,才要叫我振作的。如今她跟著我,我得做出個帝王樣子來,才好護著身邊人。】
簾子又被風撩動了,那于姓的女官退出來,尋了個沒人的地方擦了擦眼睛。有好事的看過來,她就換上淩厲的眼色。
“看什麼!備駕!”
封赤練看著於縝退出去,歪回墊子上抻了個懶腰,原本蜷成一團的影子緩緩展開,發出一連串骨骼摩擦的脆響。
“出來。”她眯著眼睛懶洋洋地說。
好像一片影子被裁開,一道屏風畫上的門開啟,忽然就有一道人影從誰也沒看到的角落裡出來了。韓盧沒什麼表情地到她倚靠著的美人塌邊跪下,把頭低下去。
她隨意地伸手把他撈起來,修得圓潤的指甲輕輕劃著他左頰邊一道血痂。他不住地眨眼,但並不很躲。
“一個也沒活?”封赤練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