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在這一閃念之間,那冰冷的東西又一次纏上了他的脖頸。光滑,無鱗,微冷,好像蛇腹緊緊貼在面板,韓盧一悚,突然意識到她已經落進了自己懷裡,並自然地攬住他的脖子。
他下意識把手伸向腰上的短刀,攬住他脖頸的手臂忽然緊了緊,封赤練把額頭靠上來。
“聽。”她說。
聽什麼?
下一秒,四周的山石忽然震動起來,腳下土地寸寸開裂,有咆哮一樣的轟鳴聲從地底升起。在山崩這個詞出現在韓盧腦袋裡之前,滾滾而來的砂石就蓋住了他的眼睛。
…
韓盧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片亂石地上,周邊的土地盡被翻了個個,林木歪倒,山石四散,完全分辨不出是在什麼地方。他坐起來摸了摸身側,短刀還在,弩已經不知去向。
一道影子緩慢地蓋上他。
封赤練就在他一抬頭就能看見的地方,少女坐在一塊崩落的巨石上,微微垂眼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逆光讓她的表情模糊不清,身形邊緣卻鍍著一層微微的金色。
他半跪在地上抬起頭看她,居然覺得自己有片刻窒息。這個纖細的,單薄的孩子如此居高臨下俯瞰他時,他沒來由地心髒緊縮。
就是這幾秒的窒息,讓他放棄了直接掏刀的準備:“殿下!……您沒事嗎?”
她輕輕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腿。雖然什麼也沒說,但韓盧清晰地聽到了回答。
【腿好痛啊,動不了了。】
他又告一聲罪走上前,把她從石頭上扶下來,封赤練低垂著頭一聲不吭,原本還算清晰的心聲變成了含糊的喃喃。
【好可怕,突然山崩了,要不是剛剛有棵樹倒下來擋住了山石,我們一定已經都被埋起來了。】
【這個地方我好像有點印象,沿著這條路走能不能出去?】
“殿下,您可認得這裡的路?”韓盧問她。封赤練不點頭也不搖頭,慢吞吞地指了個方向。他看著她不染塵埃的衣袖和蒼白卻一道血痕也不見的手,又一次感到些輕微的不對勁。
太奇怪了,她的命怎麼大到這個地步?毒殺,墜崖,山崩,她不要說受傷,就是沾染一粒塵埃也無。封赤練沉靜地垂著眼,但在看向身邊人的瞬間,有一道閃閃發光的鱗形在瞳孔中徘徊。
韓盧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她的眼睛,可只是睫羽一抖,那鱗形就突然消失了。他從魘障一樣的恍惚裡清醒過來,突然有些想甩開她的手轉身逃走。
“走吧。”封赤練輕輕扣住了他的手腕。
“別丟下我,我一個人——”
“會害怕。”
林間道路崎嶇不平,封赤練又一直在呢喃腿疼,韓盧扶著她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勉強看到一點路的痕跡。它是白石鋪的,骨頭一樣又白又光滑,看著不很像走馬車的路,封赤練拉著他的手往前跑了十幾步,輕輕誒了一聲。
“不是下山的路,走錯了。”她說。
韓盧抬起頭,一座黑暗的神廟從視野邊緣浮現,兩邊黑玉的石柱上捆著已經風幹的紅花,看著彷彿兩道風幹的血跡。少女腳步輕盈,衣衫蹁躚,走到門前才回頭對他一笑。
“快來。”她用唇語說,“天要黑了,山裡會有狼。”
天要黑了嗎?韓盧不知道。
他只知道頭腦裡有一個越來越明晰的聲音,要他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