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端正衣襟地坐在堂上,像是接了好聖旨般臉上洋溢著喜悅,特別是鄭染荷,濃妝的臉簡直要綻開一朵曼陀羅花來了。
笑裡藏刀。
這種笑容讓商音十分不舒服,請安後只是規矩地坐好聽吩咐。
“女兒啊!”王遇先開口,“這幾天你就不要老往外面跑了,從小你就沒動過針黹女工,為父也開明地順著你,如今該學著一兩樣,在夫家面前充充樣子也行。”
鄭染荷笑盈盈地接了下話,生怕人不給她開口說話似的,“上次跟你談過的南陽劉家,今兒接到信來,說是劉家兒郎已啟程入蜀納彩來了,我估摸就快到了,你呀快準備!趁著你父親還不進京上任,趕快把親事訂下來嘍!”
納采,就是男方來提親的意思,送上合歡、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綿絮、長命縷、乾漆九樣物件。
商音的拒絕並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她比會都清楚,那樣無異於徒勞,搞不好還會被禁足,只是面無表情地退下。
王遇看到女兒沒有反駁一句,倒暗自吃驚起來,卻也只是認為商音想通了,想跟她多說幾句劉家的好去安慰時,她的背影早已黯然地消失在眼前,悄無聲息,像是天邊留不住的那片雲朵。
採梅是個行動派,不知內情很是熱絡地準備著一切,幫商音繡了一對鴛鴦絛,幫忙詢問哪座山的月老廟香火盛,以及哪條巷的開臉婆婆受歡迎,連嫁衣的事都忙活著了。
唯有蒹葭知道商音心中所想,無人時悄悄開導:“小娘子,最不濟咱們回長安吧,有太子在,阿郎便不敢隨便將你許配給別人了。”
八角亭內,暖風柔軟地吹過來,引得臉龐一陣熱乎,那個回答卻是冷冷的:“現在還不能回。”
“啊,那你要嫁給那個南陽劉郎?”
“才是提親,又不是來迎親,我總有辦法讓他瞧不上我就是,傳染病,扮醜,製造偶遇留個惡劣的印象……辦法多得是。”這個少女說的話,就像百無聊賴中隨便找點樂子打發打發。想到別處,她的目光忽而認真起來,當然,留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
商音一點都不喜歡做女工,只是鄭染荷要檢驗功課,手中正粗糙地繡著一幅蓮花對鳥銜枝紋錦,因為心思不專,針法雜亂,兩隻情意對望的鴛鴦像是要撲起來掐架一般。
“呀,鳥都還沒飛呢,某些人的心倒先飛走了!”蒹葭很會打趣。
“太難了,不繡這個了!”綜合交錯的針腳千絲萬縷地繃著,心思如錯針繡般亂成一團,商音要抄起繡剪來絞繡,剪子立馬被蒹葭收了去。
蒹葭為那即將碎屍萬段的繡帛求情:“已經繡錯九幅,小娘子不能再絞了,將錯就錯地繡著吧!”
商音哪肯聽得將錯就錯的話,從袖口掏出一把精緻的小匕首,刺中繡面,“嘩嘩”幾聲裂帛應了那碎屍萬段的命,繡面頓時如一簾瀑布傾瀉落地。
這動靜倒把走向亭子的李嬋娟嚇了一跳,看清局面迎面笑來:“怎麼了,一個持匕首,一個拿繡剪的,我差點以為你們主僕兩個要掐架了。”
商音忙迎笑:“阿嫂做月子,怎麼下床走動來了,春寒料峭,著了風就不好了。”
蒹葭拾起細碎的帛布認錯:“李夫人勿怪,小娘子繡得不好,我偏取笑她,主子才怒了。”
李嬋娟的目光無意停留在商音用過的那把小匕首上,瞧清楚了那匕首的樣式後心中為之微微一顫,為融化這冷場面就少不要說逗一番:“這麼漂亮的繡帛都不要了,那這漂亮的匕首想必小姑也不要了,正好趕上你六小侄的滿月酒,拿去給庖廚宰羊定是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