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渾身濕透的我嘴上：“別過來！”
然而內心：汪大東你怎麼走這麼慢，快點跑過來，我都要被淋死了！
沒想到那個身影卻真的停在了原地。
你這個小鬼這麼聽話幹什麼啊！正在我懊惱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子的時候，落在身上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的雨水，突然消失了。
抬起頭一看，汪大東撐著一把黑傘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不是雨停了，而是他撐著傘站在我旁邊，替我擋住了雨。
黑夜裡看不清他的表情，雖然不知道，他此時正在心裡怎樣腹誹這個，這麼一大把年紀還要上演雨中痛哭狗血場面的遠房親戚。但是看見他，卻讓我感到發自內心的輕松。
這個少年，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唯一一個沒有心懷鬼胎接近我的人，他看見我，就是看見關柊，而不是什麼上位面的人；他接近我，是因為我是關柊，不是因為我能夠給他們帶來的利益。
況且，他才是終極一班的主角，是作為觀眾的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最熟悉的人。
雨水落在傘面上發出的啪啪聲有些沉悶，汪大東遞給我一塊浴巾，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我微微仰頭看著眼前的少年，依稀看見少年面龐的輪廓，這張臉和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十五歲的汪大東臉部的稜角還沒有那麼分明。少年的眼神裡沒有那些成年人的詭詐和算計，只有和這個夜晚一樣漆黑卻有著點點光芒的星空。
“走吧，我爸讓我帶你去教堂。”
和汪大東在教堂的後面隨意找了兩個座位，邊擦頭發邊和他並肩坐著。
汪大東關上教堂的大門，將雨聲隔絕在外。空蕩蕩的教堂裡，柔和的燈光灑落，教堂木製桌椅上散發的讓人凝神的氣息，突然明白刀瘋讓汪大東帶我到教堂裡的用意。
盡管不是基督徒，但在教堂，我確實感到了片刻的寧靜。而且這麼一折騰，眼淚徹底幹掉，剛才哭得起勁，現在卻是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坐我左邊的汪大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眼睛也亮亮的，似有話要說，一副我在女生宿舍裡常常見到的八卦臉模樣。看我平靜下來了，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了出來，“你剛才為什麼要哭啊？”
既然答應了刀瘋刀鬼保密，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岔開話題道：“小鬼，你也太不瞭解女孩子了。以後再遇到女生哭呢，不要一直追問人家為什麼哭，會被討厭的。你只要遞給女生一張紙巾，再借給她一個肩膀就夠了。”
汪大東聞言，楞了一下，從口袋裡掏了半天，竟然真的掏出一包紙巾塞給我，猶豫了一下，又拍了拍挨著我的這邊肩膀，“借你好了。”
“不好意思，我對十五歲小鬼的肩膀不感興趣——沒有想到你竟然是這種會隨身帶紙巾的小男生嘛，還挺細心的。”
“那是我爸讓我裝起來的——”汪小鬼被我幾個小鬼喊得氣到跳腳，“還有你幹嘛要叫我小鬼啊！我還沒有說你是歐巴桑呢！而且你看起來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我一下被他給氣樂了，‘歐巴桑’這種上世紀才流行的稱呼大概也只有這種活在2003年的原始人才能喊得出來吧，側過頭看著他，“我不多不少呢，剛好比你大五歲，今年已經二十了，好說歹說也是上二字頭的人了，你被我喊一聲小鬼，不虧啦。”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不許叫我小鬼。”
“也不是不可以啊，只要你叫我關柊‘姐姐’，我就不叫你小鬼。”
汪大東還是不忿，只是似乎又有些顧慮不想和我計較，索性頭歪到一邊不理我。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教堂重歸安靜。
只是此刻的安靜，並不像在廚房洗碗時讓我感到尷尬，卻反而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坐在一起，即使什麼也不說，也可以感覺到心靈的踏實和寧靜。
莫名覺得，和坐在旁邊的這個小鬼的距離拉近了很多。
也就莫名有了種，想要沖著這個小鬼傾訴的慾望。
“汪大東？”
小鬼的口氣還是很沖，“幹嘛？”
“從現在開始，你閉嘴，什麼話也別說，只要聽我說就好了。”
“我幹嘛要聽你的——”
“我今天——”打斷他，看著教堂中央巨大的十字架，我緩緩道：“我今天，遇到了很多，很多很多我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也許是察覺到我情緒的不對，小鬼嚥下不忿，真的不再說話，安靜地聽著。
“我之前的人生，無論做什麼都順順遂遂，從來沒想過，會經歷這樣的一切。這些事情，完全超出了我承受能力的範圍，甚至我……我已經不確定，我能不能過得去這一關。老實說，我很絕望。”
汪大東不知道想說什麼，猶猶豫豫地開口，“你——”
毫不留情地打斷他，轉過頭去敲了他一個栗子，“都叫你別說話了！”
我不需要別人安慰，更不需要別人同情，只需要一個安安靜靜的樹洞。雖然今天很絕望，但也只是今天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