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兩人因為跟劉協繫結,過得都算不上多麼好,這樣一想,好像送走誰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但如果可以的話,陸離可真不想送走誰。
楊琦看著陸離真切的擔憂,只覺得冰冷的疑心似乎都要融化成當年熱情開朗的模樣了。
可洛陽都沒有了,誰還能回到當年呢。
他若還是當年的楊公挺,哪裡有機會活到現在。
給陸離送完訊息後,楊琦簡單說了幾句便離開了,前腳還跟陛下發了火的暴脾氣,如今正在書房裡認真寫拜帖呢,寫好之後還是他親自送過去的。
按照正常流程,該是主人家收到拜帖之後,回帖約定時間,可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陸離親自來送,還是皇甫嵩的情況實在是等不了這幾天了,陸離當場就被請進去了。
陸離一路被請到了室內,皇甫嵩就躺在那裡。
他清楚按照對方的性格,但凡還有一分力氣,就絕對不會躺在床上見自己。
當陸離見到皇甫嵩的那一刻,他都有些不敢認了。
昔日壯碩的將軍如今臉頰都是陷進去的,皺紋越發明顯不說,膚色中也染著青黑。
空氣中藥味與一股腐爛的氣味交雜在一起,哪怕點上了薰香,也只是讓氣味混合之下變得更加難言而已,起不到絲毫的遮掩作用。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前半句詩,其實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你要是見過他如何英勇無畏、舉世無雙、慷慨激昂,再看到如今的場景,該要如何痛心啊。
陸離不由放輕了聲音:“皇甫將軍……”
上次見面還炯炯有神甚至咄咄逼人的眼睛,如今帶著大半的渾濁,似乎已經有一半的視線不再注視人間。
可聽到陸離的聲音,對方還是向著他所在的方向微微側了側頭:“伯、安……來了……”
他此刻不僅是沒有說話的力氣,連控制自己的力氣都沒有多少,可他還是在努力說清楚每個字,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軀體,不要讓自己失態,不要讓自己出醜。
他的兒子見狀想要代替自己父親招待客人,皇甫嵩卻拒絕了,他或許要死了,但他的尊嚴還沒有提前死去,況且他知道有些話今日不說,日後便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他被扶著喝了一口水之後,好像在逐漸找回力氣,皇甫嵩對著自己的兒子道:“去、去把藥,給我端過來。”
雖然還有客人在,當著客人的面喝藥有些失禮,但病了要喝藥沒有任何問題,尤其是對方都病到這個地步了。
更何況陸離在某種意義上,也不能說是完全意義上的客人,這種行為便也說不上多麼失禮。
可陸離卻發現在皇甫嵩說出這話之後,對方的兒子臉上那個表情,簡直不像是自家生病的親爹要喝藥,反而像是皇甫嵩要服毒一般。
可兒子或許在喝藥這種事情上都是倔不過父親的,當初陸離對陸喬是如此,如今皇甫嵩父子也一樣。
陸離雖然懂醫術,卻也沒有懂到一碗藥端上來,隔著些許距離,聞一聞就能知道裡面都有什麼藥材的地步。
可是當看到對方喝了藥之後,明顯恢複了不少力氣,陸離立刻就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了。
將這種強行激發潛力的藥物,給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喝,相當於將對方的迴光返照人為提前了。
對方見到自己之後都喝上這種藥了,陸離對於接下來的話題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畢竟這可是賭上了命要跟自己說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