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城,也不知巷子無名,還是這巷子,本就叫無名巷。想來,大機率是因為這裡之人,乃是無名之輩。
是以這巷子,不僅有許多小石子,還有許多腳印下,碾碎了的爛泥。
也正是如此爛泥,玷汙了行人漂亮的繡花鞋,又或是如此爛泥,黏在腳下,加重了步伐的重量。故行人走到街盡頭,便要在牆邊剮蹭掉腳下的汙泥。
所謂爛泥扶不上牆,在牆上的爛泥,也在行人走後,緩緩朝牆角落去,直到落在牆角下,一個乞丐的床上。
不錯,除了庭院府邸,屋舍廂房那些有圍牆攔著,又或是客棧內有打手的地方,這天地間,都可算作乞丐的床,要是高興,他們還可與鬼作伴,睡那義莊。
所以喜兒的床,便在這巷弄街角,至於有沒有泥土,他並不在意,此刻他在意的,是剛剛由春兒延伸的話題,見春兒走了神,便焦急道:“我問你,那酒仙杜江是怎麼死的。”
春兒愣怔中醒來,慘然一笑,道:“如今魔族入侵,他的死,自是死在抗魔的路途上。”
喜兒道:“他去抗魔了?”
春兒道:“所謂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他這樣的人,自是要去頂天的。”
尋思片刻後,他又接著道:“不錯,頂天立地。”
喜兒道:“他被魔族殺了?”
春兒道:“也可以說他殺了數十萬魔族大軍。”
喜兒道:“這麼厲害?”
春兒昂首挺胸,道:“酒仙之名,可非浪得虛名。”
只是剛說到這,兩人便緘口不言,直勾勾的盯著那攤爛泥。
剛才那攤爛泥的地方,忽然多了一人,這讓喜兒直感怪異。
不錯,不是憤怒,是怪異,若在平時,有人坐在他的床上,說不得要與那人打上一架,就像一隻公獅那樣,宣示自己的領地權。
你可能要說,作為乞丐,天下何處不可為床,但天下乞丐,終是還要些臉面,特別在同是乞丐的人面前。
當然,是人,都會要的,須得明白,乞丐也是人。
然而此次,他卻感到詫異,他認識此人,在要飯界,對各種大人物,不說了如指掌,至少也要爛熟於心,是以這樣的人,坐在他的床上,讓他有些吃驚,也同時有些膽怯。
只因這人,不說他在京安城的地位,就是他那身肥肉,也比他大上三圈,若是這樣的肥肉再來一套組合拳,他定是受不了。
這胖子的坐下,也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就連剛才尖著耳朵來聽的一眾乞丐,也將腦袋轉向了別處。不過眼角餘光,卻不時朝這邊瞟來,想著這兩小子莫不是改了行?
這樣想,也不是全無道理,乞丐在要不到飯的時候,通常也會變通一下,比如臨時改行做一下小偷,劫富濟貧嘛,任何人都比他們富,任何人,又都沒有他們窮,所以這次,兩人是不是偷到了丁老闆府上?不得而知。
說起改行,有甚者,直接改行做強盜的,當然,更多的,則是怎麼也不會改行,只因在他們看來,要飯可是比小偷和強盜,來的高尚不少。
喜兒和春兒兩人,便是如此,他們在驚訝後,又有些茫然無措,故諾諾道:“丁老闆到此,莫不是來問罪的?可是我哥倆兒.......有得罪之處?”
丁老闆輕撫不多的鬍鬚,笑道:“你們知道我?”
喜兒道:“這京安城漕運,一大半歸了你丁家,我哥倆即使再孤陋寡聞,也不會如此有眼無珠。”
丁老闆道:“比起你們剛才說的那人,我就是一俗人,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多了一些銅臭味而已。”
春兒笑道:“丁老闆,說句實話,那銅臭我可不嫌棄,反正我也這麼臭了。”
說話間,那喜兒抬起手臂,在衣袖上嗅了嗅,許是早已習慣,便忘了這事。
春兒說到這,他再次向邊上挪了挪,將他的床讓出了一大半,而後不好意思的朝丁老闆,訕訕一笑。
丁老闆不以為意,且還朝兩人靠了靠,笑道:“什麼丁老闆,叫我丁籍就好,還有,小夥子,你這地方,很是不錯,非常適合用來待客。”
他是真心話,從聚賢酒樓出來後,他發現什麼地方都比那地方好,即使這裡臭氣熏天,即使屁股下,那堆爛泥坐著不大舒服,但他還是認為,這裡比那聚賢酒樓,要好上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