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似廬帳,籠蓋四方草原,蒼穹也似墳頭,埋下數萬勇壯。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納旗草原,的確有許多牛羊,微風一帶,便隱隱顯於其間,但今日之風,實在猛烈,猛烈一吹後,帶出的,便不僅僅再是牛羊。
也有如牛羊般的人,各式各樣,有高有大,有瘦有胖,有黑有白,而且還是宰坊內,那種被屠宰了的牛羊。
如河流的血,徜徉在羊草之間,驚退一隻剛剛來此覓食的毛羊,而後引來更多不知死活的小羊圍觀,彷彿如此之物,在他們印象中,從未見過,故有些好奇,還用鼻尖嗅了嗅。
看來比起羊草,的確有些難聞,繼而咩的一聲,向同伴埋怨起,這剛得到的答案,而它的同伴、父母,也好似早就知曉這樣之事,故“咩”聲,恍如蟬鳴般,瞬間盪漾在草原之上。
畢竟它的父母,終是要比它年長不少,定見過許多生死,特別是同伴的,那簡直可說家常便飯,就在剛才,他還有同伴在同樣的“咩”聲中,被送進了那頂廬帳內。
只是如今廬帳已不在,它的同伴,也已不再,隨之不見的,還有廬帳內,那些人。
許是見慣了生死,對此,並不在意,在看了一眼流淌在地的紅血後,繼續埋下頭去,吃著肥美的羊草,彷彿這件事,才為人間之最,比生死還重要。
與之一樣的,還有一人。
不錯,這蒼穹下,不管是人,還是牛羊,何其相像,最後不都是為了吃飯而已。
就連這最後遭遇都相同,原來啊,那躺在地上的人,也會如此落魄,那流出的血,也會如此鮮紅。
夕陽下,一人,手持燒雞,並拎著一酒葫蘆,立於羊群旁,與毛羊一樣,同進食,就連這衣服,也與毛羊相同,看來這北地天氣,的確有些冷,連他,都難得穿了一身皮草。
當然,人,終究與毛羊有所區別,與毛羊的事不關己不同,看著地上的屍橫片野,那人皺了皺眉頭,就著血腥氣,飲下一大口酒,然後將酒葫蘆,沿著一條線,朝地上一倒,便寫出了一個“一”字,也將場間暗淡的酒氣,又變得濃稠。
而後望向北方,道:“果然喝酒之人,最是大方。”
看來如此一言,還有些意猶未盡,待得片刻,這人繼續道:“或許蘇某喝的酒,還不夠多,故不能做到像杜兄那樣.......那樣大方,不過.......蘇某也不能讓杜兄小覷,做那小氣之人。”
就在這時,羊群中,傳來一陣騷動,然後便如見到了“羊”生中最驚恐之事,是以落荒而逃,在逃出數百米後,又發現這樣驚恐之事,本就如家常便飯般,已然習以為常,沒必要如此驚恐,故停下腳步,遙遙朝北面望去。
北面,馬蹄聲疾,不用看,也能聽出,從北面行來一大隊人馬。
不過看與聽,終是有所不同,只因當首跑來的,不是大隊人馬,而是數人,看其樣子,驚慌失措,有女子,許是因為匆忙,又或是一些不可抗力,連褻衣內的風光,已一覽無餘,想來在如此時刻,這樣之事,已然不再重要。
若人生走到如此地步,大概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絕境了吧。所以在馬蹄聲中,還夾雜著哀嚎,慘叫和哭泣,還有跌跌撞撞後的,急速爬起,因為在這些人後,那隊人馬來的,實在太快。
當然,那隊人馬,本可以來的更快,但他們眼中的戲謔,彷彿告訴這片天地,如此速度,剛剛好,就像貓戲弄老鼠一樣,不需要立即殺死,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可以,自己隨時可以殺死這些老鼠。
是以如此,便比殺死有趣了許多。
淚痕猶在,哭聲悽慘,慌不擇路,彷彿將要來臨的黑,儼然已成了惡魔的化身,而這些人,便是要逃離這惡魔的大口。
從那自稱蘇某的人看去,便是如此景象。
不過從逃離之人眼中,對立在此地之蘇某,卻多了不少詫異,他們不明白,為何有人會不像他們一樣,一樣逃;
為何有人不僅不逃,還有閒情逸致就著吃食,喝著酒;
為何有人不僅吃食喝酒,還朝前邁了一步。
當然,這些思緒都僅僅只在一瞬間,他們現在要做的,並不是搞清楚這個怪人,而是要逃離此地,至少逃離出這些惡魔的手中。
所以他們迅速越過那怪人,朝後方逃去,所以那隊人馬的馬鞭,便落在了那自稱蘇某的人身上。
準確來說,落在了他的手上,只見他單手一抬,便將揮來的鞭子,攥在了手中,繼而一扯,那人便從馬上掉了下來。
如此,也讓數位逃遁之人,停下來看,而其他,則抓住這個機會,消失在了眾人視野中。
那摔下馬之人,乃一黑甲軍士,夕陽耀映下,鋥鋥發亮,此人全副武裝,唯有頭盔上,留下兩個眼洞。
是以在眾人看來,此時的他,唯有眼洞發生了變化,由之前的戲謔,變成了惱怒,只見他從地上爬起,惱怒道:“你又是那來的蠻子,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