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起床的時候看日落真的是一種奇妙的感受。雖然地面很硬,而且石頭硌得很難受,但是戴納睡得很香。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白天的睡眠質量真的比晚上高多了。
奧羅拉始終都沒有從昏迷中醒來,戴納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僥幸活下來。兩天過後,他們冒險把奧羅拉送回了城堡。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棘手。
與維爾莉特逃亡的幾天裡,戴納漸漸覺得自己脫離了正常的人類模式。之前他一直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和同學一起在陽光下行走,打球,上課,竭盡所能維持著所有他能記住的人類的習慣。然而人類的感覺卻離他越來越遠,舊習慣漸漸演變成為一種束縛,就像每天都一張面具貼在臉上,面對越熟悉的人就越心虛。而在禁林裡,在維爾莉特面前,他卻發現自己不必這樣,自己勉力維持的一切都變成了維爾莉特嘲笑的物件,迫使他撕掉了所有的偽裝,回歸本來面目,像一隻正常的吸血鬼一樣晝伏夜出。
在頻繁的夜行生活中,戴納發現他一些遲鈍的感官漸漸變得敏銳起來了。越是漆黑的夜裡,視線就越發清晰;他開始依靠聽覺來判斷那輕微的動靜是風吹過樹梢的聲響還是危險的野獸踩斷灌木叢中的聲音;他學會了爬樹、攀援,在密林中奔跑穿梭而不發出聲音……連他自己也漸漸意識到,比起以前,現在的自己更像一隻吸血鬼。
即便如此,戴納仍舊只是盲目跟著維爾莉特的指引,不斷鑽進禁林更幽深的地方。一連幾天過去,都沒有絲毫進展,和跟摩根一起搜尋的時候一樣。
“你確定咱們可以找到兇手?”維爾莉特停下來檢視方向的時候,戴納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什麼?”維爾莉特似乎走神了,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確定咱們能找到他嗎?”
“當然,”維爾莉特若有所思地說,似乎毫不在意。
“為什麼?可是咱們都找了這麼多天了,一點進展都沒有!”不知不覺中,戴納的火氣竄上來幾分。
“冷靜點!”維爾莉特掃了他一眼說,“我現在擔心的不是能不能找到的問題,而是咱們能不能堅持到找到那天。”
戴納揚起眉。
“你上次在摩根那裡領到血是什麼時候了?沒有食物,咱們撐不了多長時間。”
恐慌一點一點地蔓延開,像是某種柔韌的植物,一點一點在他的心髒上收緊了。“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維爾莉特一字一頓地說著,臉色沉了下去。
戴納心裡一沉。看上去他是在跟著維爾莉特找尋解決事情的辦法,得到的卻是一個又一個的壞訊息。“那還要多長時間才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說服我來跟你找兇手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說!”戴納不可思議地說。
“我沒有‘說服’你,”維爾莉特冷靜地說,“我當時就給了你選擇,跟我走或者回去,是你自己跟來的。”
戴納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他突然有一種受到欺騙的感覺。從一開始他就是被眼前這個人拖下水的,現在她反而告訴自己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你自有辦法!現在卻告訴我說你沒辦法了!真該死,都是我自找的!”他簡直怒不可遏。
“我們會找到他的。”這樣的解釋聽起來就蒼白無力。
“你哪來的把握?
面對質疑,維爾莉特一言不發。兩個人就這樣對峙幾秒,最後維爾莉特移開了視線,說:“繼續找吧 ——”戴納正欲張口,維爾莉特猛地回過頭沖他大喊一句:“——除非你有別的辦法!”然後大踏步走開了。
兩個人再也沒有說話。薄曉時分,兩個人各自睡下。維爾莉特聽著戴納在地上翻來覆去,心裡的怨恨和焦慮也交織在一起如同洪水般翻湧不息。她又有什麼把握呢?任何痕跡和氣息在幾天之內就會消散,而吸血鬼恰恰又是極其會隱藏行蹤的狡詐生物。在這樣浩瀚的森林裡,找到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機率有多低?戴納不知道而她卻知道。可是如果要徹底解決麻煩,卻只能這樣做了。
戴納終於安靜下來,似乎睡著了。維爾莉特嘆息一聲,悄無聲息地滑落到地面上,繼續在周圍的樹幹和灌叢中留下自己的氣息和標記。仔細檢查確保會被發現之後,維爾莉特轉過身,看到戴納站在她面前,臉色鐵青。
“你在幹什麼?”戴納問,聲音也沒有一絲溫度,“你跟我說的都是謊話吧,什麼王朝更替,都是一派胡言!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攥緊魔杖的右手慢慢升起來,杖尖正好達到她心髒的高度,“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戴納眯起眼睛看著他,眼神冰冷,沒有任何信任的成分在裡面。
“等等,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維爾莉特突然慌亂起來,戴納是她最後的盟友了,如果他也誤會那麼她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那是什麼?”戴納反問,魔杖抬高幾寸,直指維爾莉特的臉,“你不會告訴我這都是誤會吧?你趁我睡著的時候在周圍留下記號,還能為什麼?這記號不可能是留給摩根的!這是你留給你叔叔的吧!你們是一夥的,你們裡應外合,我竟然相信了你的鬼話!”
“不是,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