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選在了三日後的早晨,這天陽光明媚,微風輕拂。
車隊緩緩地出發了。由蕭風親自帶軍領隊護送,中間是一輛龐大的華蓋馬車。
薛聞玉從城門上,看著她的隊伍漸漸遠去。
日光落在京城之上,遠處運河人流如織,有人在喊號子,商販們在談笑,百姓們行走在街上。蒸籠中飄逸出白霧,凡世間的煙火氣息。而近處是軍隊森嚴,手持長刀的侍衛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他,寂靜無聲。
他與凡塵隔開,與她隔開。站在高高的,別人無法觸及,凡世無法感染的地方。覺得天地之間,異常的寒冷。
他看了好久,身影落在碧藍的天空中,成為一道孤獨的剪影。
元瑾在第二日傍晚到了太原,果然得到了太原官界的迎接。山西布政使請她賞臉赴宴,想為她接風洗塵,元瑾說自己舟車勞頓,辭了他們,才到了早已備好的定國公府原府邸裡修整。當地官員也已經安排好了伺候的人手,甚至飯菜都已提前備下。
寶結替她摘了金累絲嵌寶石孔雀開屏冠,又另有丫頭替她除去身上織金褙子,笑道:“奴婢這還是第一次到山西地界來呢,雖不如京城繁華,卻也熱鬧。殿下便是長于山西的?”
元瑾思索了一下,其實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似乎她的確都是長于山西的,說來似乎也沒錯。她在圓凳上坐了下來,任丫頭給她拆耳環,一邊問道:“可有朱槙的訊息了?”
寶結道:“蕭大人已經問過了白大人的部下,說那人原就是被偶然遇到,他們想要嚴密監視,卻把人跟丟了,如今是不知所蹤,要想找他出來,總得花一些時日。”
元瑾嗯了一聲,心情頓時有些黯然,雖然本就預料到這事不會順利。她盯著珠光熠熠的八寶攢盒,裡頭所用之珍寶,就是與她當年還是丹陽縣主的時候相比,也是奢華極了的。
她來山西,確實抱著很大的期待。就是怕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那就花些時日吧,反正聞玉有白楚幫著輔佐朝事,倒也不急於一時。
“對了,”寶結又說,“您原來的本家學家……薛老太太攜著兩個兒子,想求見您。不過被侍衛擋下了,現下正在外院的廊房裡等著,不知道殿下見不見?”
“不見。”元瑾喝了口參湯,淡淡道。
她原來的那些丫頭中,寶結是最沉默寡言不起眼的一個,而如今,她卻是陪在自己身邊最久的人。將人安排在廊房,是早就猜到自己不會見她們了。
“明日安排一下,去崇善寺上香。”元瑾最後吩咐了她一句。
寶結屈身應喏。
誰知元瑾要去崇善寺上香的訊息,卻叫山西布政使知道了,他立刻提前將崇善寺清場,安排了官兵守衛,等元瑾第二日到後,就看到原來人來人往,熱鬧熙攘的崇善寺竟沒有人出入,四周官兵林立,清淨肅穆,寺廟住持在外站著等她。
元瑾嘆了口氣,就是原來靖王朱槙住在崇善寺,都沒有做過這樣大排場的事。
實在是有些招搖了。
她叫人傳了山西布政使上來。
“殿下有何吩咐?”布政使恭敬地拱手。
元瑾淡淡道:“今兒是十五,本就是百姓上香祈福的天數。我來已是叨擾,你怎可因此而封寺?”
“這……”布政使似乎有些為難,“您來前陛下就傳了話,說您的安危是最要緊的……”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的安危能有什麼問題。”元瑾卻打斷了他的話,“立刻撤了吧。”
元瑾帶著寶結和貼身侍衛先進了寺廟。布政使無奈,只能立刻去安排撤去。
寺廟裡非常寧靜,金箔貼身的佛像俯首低眉,香霧彌漫的經殿中誦經的聲音四起,正是寺廟的僧人做早課的時候。元瑾沿著曲折的迴廊向前走去。晨光透進來,光輝照在迴廊上雕刻的一百零八羅漢上,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朱槙就是在這些迴廊上走丟了,遇見了一個掃地的僧人,他替她指了路。
她靜靜地站在迴廊上,任晨光沐浴了她一身,過了會兒才問住持:“當年靖王所住的宅院是否還在?”
住持一愣,卻是沒想到她會問起這個。隨後說:“當年靖王殿下常住於崇善寺,旁人倒是不知曉的,沒想到殿下竟然知道。他住得偏些,院子仍然保留著。”
說著住持領她走上了小路。
從迴廊過去經過一個小花園,裡面種著許多忍冬花。這時節正是忍冬花盛放的時候,白色的忍冬花如絲一般綴滿花架,氤氳的芬芳彌漫庭院。
經過小花園,便是當年朱槙的住處,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
元瑾讓人都留在門外等著,她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大概是朱槙許久未來,裡面已經有些破敗了。書房的門敞開著,飄了不少落葉進去,裡面的桌椅都已經破敗,書卻不在了。元瑾在椅上坐下來,發現旁邊的笸籮裡,當年那個朱槙用來裝茶葉的竹筒還在。
她將這個竹筒拿起來,想起當時她把朱槙當做一個窮苦的修士,還把家裡的茶帶給他喝。
現在想來的確是好笑的,朱槙怎會缺錢少銀呢,不過是逗她玩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