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瑾一大早到了外院薛聞玉的住處。
既然打算了扶持他去試試能不能選上,她自然也得對聞玉有更多瞭解才是。
她到的時候聞玉已經起來了,正伏在案前,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亂畫。窗外植了一叢湘妃竹,明亮的陽光透過竹葉,宛如揉碎了一般落在桌上上,照出斑駁的影子。他的手指白得有些透明瞭。
這孩子看著身體就不大康健。
元瑾在他旁邊坐下來,柔聲問道:“聞玉,你這畫的是什麼呀?”
薛聞玉又不答,看來昨晚說那麼多話的確是個奇跡。
元瑾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到了桌邊坐下:“我聽說你曾跟著家裡幾位兄長讀書,那可認得字?”
他卻仍然盯著桌上的水跡,彷彿很想回去接著畫。
元瑾卻語氣柔和而堅定地繼續問:“家裡的人可都認得全?知不知道祖母、大伯母這些人?”
聞玉仿若未聞。
見他這般,元瑾輕嘆一聲,只得問他:“我是誰?”
薛聞玉的眼睫毛動了動,終於輕聲說。
“姐姐。”
好,不管他是不是知道這些人,總還算是認可她這個姐姐。
“昨天我們商議的事你可記得?那是什麼?”元瑾問他。
薛聞玉道:“要幫你做一件事。”
見他還記得,元瑾把薛聞玉放回去,讓他繼續畫他的。把伺候薛聞玉的宋嬤嬤叫過來問話。“我一向知道聞玉心智與常人不同,卻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您既是從小帶大他的,想必他有什麼情況您也清楚,跟我仔細講講吧。”
宋嬤嬤是當初崔氏為了照顧聞玉,從廚房提起來的一個嬤嬤。人倒也樸實,照顧薛聞玉這麼多年,雖說不是無微不至,總也沒讓他受過苦就是了。
雖然不知道四小姐為什麼突然關心起了聞玉,但宋嬤嬤還是仔細地和她講了起來。
“奴婢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症,但四少爺打小就顯得有些不正常。時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畫畫,一畫就是一兩個時辰。若是被人打擾,四少爺還會不高興,甚至會發脾氣。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調皮愛玩。”
“五歲之後,老爺就把四少爺送進家中的書房讀書。但四少爺從不聽先生的話,不答問題。因為行事太古怪,還受過其他幾位少爺的欺負。故八歲起也不去書房了,便這樣養著。”
元瑾聽到這裡眉頭一皺,像這樣的情況,她是知道一個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愛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歡與人交流。但這位皇帝實則記性異常好,能巨細無遺地說出哪天他身邊的太監跟他說了什麼話,甚至還能完整背出他幾個月前看到的一本摺子。所以雖然這位皇帝從不上朝,卻也能將國事料理得妥當。
聞玉……是不是也是類似的病症?
可能他還要病得嚴重些,畢竟在他長大的過程中,從沒有人來引導照顧他。外界還總是嘲笑、欺負他,只會越病越嚴重。
“那他還有沒有別的異常?”
宋嬤嬤想了想,“倒還真有,四少爺其實記性異常好,甚至也很聰明。太太有時候對管家的帳子,四少爺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對不對。還能一條條地再背出來。可惜了四少爺這個性子,否則還真是個天才。”
宋嬤嬤又嘆息:“可這又能如何,四少爺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進了官場,恐怕也是舉步維艱。”
元瑾頷首。
她大概知道薛聞玉是什麼情況了。的確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聞玉這個病想要糾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將薛聞玉的住處搬到她身邊來,既免得薛錦玉欺負他,也能時刻照顧著他。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帶聞玉去見老太太,讓薛老太太同意聞玉一起去選。明日他們就要去定國公府叫老夫人過目了。再不去就要來不及了。
元瑾的丫頭柳兒從旁邊走過來:“奴婢看了四少爺的衣櫥,不是短了就是舊了,要不就是些顏色花樣不好看的。實在是找不出個合身的。”
元瑾道:“今兒是來不及了。不過咱們但難免得給他做兩身像樣的衣裳,聞玉每個月有多少月例?”
宋嬤嬤答說:“太太說,少爺吃住全在家裡,所以就用不著月例。”
元瑾嘖了一聲,崔氏真是摳門。不過去問崔氏要錢,那是別想的,她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元瑾就同柳兒說:“你去同管採買的嬤嬤講一聲,叫她明兒下午帶一匹寶藍色的杭綢回來。”
柳兒低聲問:“娘子,那買杭綢的錢怎麼來?”
“從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兒聲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個月八錢月例,似乎,不夠買一匹杭綢的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