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炸橋
夜,完全吞食了七連營地。
在這片寂靜的山谷中,戰士們各自躺倒在大樹下、草窠裡、岩石旁。大戰後的疲備,情感的消沉,思鄉的念頭,等等思維的本能全都被勞乏所取代。
不知何時,從一個小山頭上響起了悠揚的口琴聲。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如微風、如細雨、如傾訴的心聲,慢慢侵蝕了整個山谷。戰士們紛紛從地上爬起來,支著耳朵品味著從沒有聽到過的美妙音樂聲。
剛剛從束縛中走出來的中國,革命歌曲,樣板戲等等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痕跡還沒完全消失掉。人們緊錮的思想仍然處於實字黃線的邊緣,敢把代表著腐化墮落的資產階級思想拿出來的人,就如同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一樣勇敢。當人們品嚐到了它的美味,只記得了他的好,卻想不起是誰充當了這個第一。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雖然是很老的歌曲,但它在劃清界線的年代中,與中國早就隔絕了。這時,它能在異國的山谷中響起來,顯得是那樣的清新,那樣的纏綿,那樣的動人心魄。
吳江龍伸開耳朵專心地聽了一會,曲聲就像掉進身體裡帶著『毛』『毛』刺的絨球,搔癢的他不得不坐起來。一回身,發現牛強不見了。心想,莫不是這小子吹的。於是,帶著好奇向小山坡上走去
牛強坐在小山頭上,面向北方,專心致志地雙手捧著口琴,正抑揚頓挫地吹奏曲子。吹著吹著,不知何時,眼眶中掛滿了淚水。不知他是在思念家鄉,還是在思念戰友。
這次參戰,與牛強分到七連的新兵一共是十一個。幾場戰鬥下來,這十一個人中只剩了他自己。唯一的老鄉彭光榮也在攻打火車站那場戰鬥中犧牲了。今天,在連裡組織歡迎新補充的人員時,他看到那些剛剛補進來的新兵後,便想起了自己剛來的那一刻。他站在佇列裡,逐個地在新兵中尋找著自己,看看哪一個都很像。都與他剛來時的樣子相彷彿。個個是那樣的好奇,那樣衝動,那樣對戰場的渴望。掛在臉上的激動表情,也許就是從未參戰的原故。
有些沒參過軍的人,也許一輩子都為沒能當上軍人而後悔。有些軍人為沒能參加過真正的戰鬥,遺憾了一輩子。然而,軍人的嚴明紀律,高規格的吃苦『性』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了的。戰場上的血醒、殺戮的殘酷,又不是每一個軍人所能忍受的了的。這些,都需要特殊的毅力、特別的堅強,特『性』的心理素質。所以說,軍人,是鋼鐵意志的代表。戰爭,則是煅造英雄的熔爐。
補充人員的到來,讓牛強想到了什麼是拋棄,什麼是遺忘。他不想這麼快就把老戰友忘掉,不想把那些犧牲了的戰友埋在心裡。他想透過一種什麼方式來表達,來發洩。
黑夜來臨時,牛強睡在地上,伸手『摸』出了挎包中的口琴,緊緊地握了一回後,又偷偷地坐起來。他回頭看了看已經睡熟的吳江龍,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慢慢『摸』上小山頭。
開始時,他只想輕輕地在心裡哼幾句,但總覺得不過隱,便把嘴唇靠近口琴輕吹。這一吹不要緊,漸入佳境,竟然忘記了所處的環境,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與同學偷唱情歌的學生年代。
由於他的忘情,連吳江龍走到身後都沒有發覺。
吳江龍站在牛強身後,一動不動地聽著。雖然他對音樂沒什麼愛好,但曲子的婉約,還是漸漸衝破了他的柔軟情懷。
看著這個與自己年齡一般大,同年入伍的戰友,能吹出這麼好聽的東西來,吳江龍心裡非常愜意。作為一名小組長,手下能有一兩個不拘一格的人材,怎麼會能不自豪!
吳江龍輕輕坐到牛強身邊,什麼也沒說,等著他把這支曲子吹完。
牛強看見吳江龍坐過來,感到不好意思,“組長,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以後,別組長組長的叫了。這又不是什麼官,酸不拉嘰的,沒勁。”吳江龍看見牛強楞怔的表情,伸手一比劃,“接著吹。”
“把大夥都吵醒了,指導員還不批評。”
“沒事,我讓吹的。”
牛強迴轉身,向山坡後的營地看。
這時,只見山坡上已湧上來好些戰士。他們都湊了過來,聚集到吳江龍和牛強身邊。
“唉,我說你們不睡覺都跑這幹嗎?”吳江龍對那些上來的戰士說。
“你不睡覺,你跑這幹嗎?”一個戰士反問道。
“我是在和我的人談話。又沒你們的事,去去,回去睡覺。”吳江龍伸手去推。
“行了,行了,別裝了,誰不知你也來這聽曲子。”
上來的人一多,牛強不好意思吹了,便停下,看著吳江龍和幾個戰士逗嘴。
“行了,行了,都別鬧了。再讓小牛吹一個好聽的。”一個戰士『插』進來說。
“嗯,剛才那個,好聽,我沒聽過,再來一次。”
吳江龍見戰士們都很喜歡,高興地對牛強說,“牛強,既然同志們都愛聽,那就再來一個。叫什麼來著?”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牛強不好意思地說,“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好,晚上好。咱這不也是晚上嘛!”吳江龍說著,轉頭面對幾個戰士,“你們說對不對。那咱就來這個晚上。
牛強擺弄了下口琴,接著又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