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對沈淩來說太過稀鬆常見, 因此她聽過就忘了。
第二天清晨, 眾人本待要繼續出發,哪知吃早飯的時候,天空開始下起了絲絲細雨。本來以為春末的雨怎麼也不會像夏日那樣下個不停, 豈料吃過早飯以後,細雨變成了中雨,而且一點沒有停下的意思。
大管家皺眉看向大廳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簾,“小姐, 這雨下得雖不大,但是隻怕路徑泥濘不堪,馬車陷進去就麻煩了。”
沈淩點頭道:“那就等雨晴了再走。”
這一等便是好幾天, 因著連日陰雨,客棧裡住進了不少走南闖北的商人。他們在大廳閑來無事,便說起最近的時局。
尤其提到最近活躍在附近一帶的一支義軍,領頭人原來是一個普通的農人, 因為家鄉遭了旱災, 不堪忍受苛捐雜稅,便揭竿而起, 手下聚集了一千號來人。因為這些人都出身農戶,所以很快就得到了當地農戶們的擁護。有他們幫助,這夥人專劫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 隊伍一點點的就壯大了起來。
幾個商人在那裡說的熱鬧,大管家聽了卻憂心忡忡,眼睛不時朝著客棧門口看去, 也不知道自家小姐什麼時候回來。
原來沈淩在客棧裡待了兩天後,就覺得呆坐無趣,便帶著秋荷出去閑逛解悶。
他們落腳的城鎮雖說不如顧家之前所在的郡城繁華,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熱鬧,布莊酒樓首飾店香料鋪應有盡有。
沈淩逛了一圈,入得眼的卻沒有幾樣,她正準備打道回府,卻被秋荷拉了下袖子,“小姐,你看那裡。”
沈淩順著秋荷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一家藥鋪門口,一個夥計正在驅趕一對母子,口裡還呼喝幾句,大概意思是欠了他們藥鋪的錢不還,卻又來看病。
沈淩看了一眼秋荷,雖然她沒有為那對母子開口求情,但是臉上流露出一片不忍之色。
那夥計將那對母子趕出去老遠才回了藥鋪。被驅趕的婦人抱著孩子站在雨地裡,淚眼汪汪的看了藥鋪好幾眼,才抹著眼淚往回走。只是還沒走幾句,就被一對主僕攔住了。
那個穿著水綠色衣裙的丫鬟打著一把油紙傘,態度非常和善的問道:“這位大姐,請問這附近可有專門漿洗衣物的人家?”
婦人微微一愣,“你們要漿洗衣物?”
那丫鬟點頭道:“我們幾天前路過此地,因為下雨滯留客棧,索性趁著這段時間,漿洗一下積攢的髒衣裳。”
那婦人聽了她的這番話,就道:“說來也巧,我就是做這個營生的。只是不知你們要漿洗多少衣物?”
那丫鬟笑道:“那就太好了。我們一行一共有四十多人,要漿洗的衣裳差不多要有百十來件。”她說著話從荷包裡取出一塊碎銀,“這是定錢,你先拿著。明天到來悅客棧,只要說找一位姓顧的客人,自會有人將衣裳交給你。”
那婦人本待不接,但是想到家中生病的丈夫,不由厚著臉皮接了過去,“多謝這位小娘子,明日我一定要客棧找你們。”
秋荷笑了笑,看見母子兩個連個遮雨的雨具都沒有,便將自己的傘遞了過去,好說歹說才讓那婦人收下。
看著那婦人走遠,秋荷才回到沈淩身邊,“小姐,你怎知那婦人是漿洗衣物為生?”
沈淩淡淡道:“那婦人不過二十來許,雙手卻又紅又腫,多半是因為冬日漿洗衣物太多所致。我們雖是好心要幫人,但是平白無故,別人怎麼知道我們是發善心還是借機要謀害人,所以還不如出錢讓她幫我們做事。一來可解她燃眉之急,二來確實省了我們一番功夫。豈不兩全其美。”
且說那婦人拿了碎銀以後,便去了另外一家藥鋪,請了一個坐堂郎中給自家夫君看病。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沈淩之前見過的文弱書生蘇墨之。
最近這半年以來,因著時局不穩,蘇墨之的私塾招收的學生越來越少,所收的束脩也越來越少。一家三口全憑著妻子劉氏漿洗衣物度日。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前些天,劉氏洗衣的時候,不小心洗破了一件衣裳,因著那衣裳是絲綢所制,劉氏賠了不少錢,幾乎將家底都折了進去。
眼看家裡連口下飯的米都沒有了,蘇墨之借錢無果的情況下,咬牙去幹了幾天粗活,給米鋪搬運米袋。
只是他終究不是苦力出身,還沒幹上幾天,就累病了。
劉氏逼不得已去藥鋪請大夫,這才有了沈淩看見的這一幕。
大夫給蘇墨之看過以後,開了兩服藥,只說靜養幾日就好。劉氏這才放了心,將大夫送出門,便用剩下的銀錢買了些柴米。
等蘇墨之醒來,劉氏已經熬好了藥,床邊還有一碗煮的稀爛的米粥。
劉氏見他醒來,便扶著他起來。蘇墨之問明瞭事情的經過後,長長的嘆了口氣,“以前有人勸我丟掉書本,做個掌櫃的或是賬房先生,我還不高興,覺得他們看輕了我。如今我連養活妻兒的能力都沒有,可知我以前竟是錯了。”他說道這裡,忍不住滴下了幾滴淚水。
劉氏被他說的心酸,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蘇墨之擦完眼淚,精神忽然一振,“我如今算看明白了。生逢亂世,就是書讀的再好有什麼用,還不如投靠一方勢力,做個幕僚也強過開館教書。”他頓了頓又道,“你之前不是說你二姐夫如今就在義軍中嗎?你可有辦法聯絡到他們?”
劉氏聽他說起此事,忙起身關好門窗,悄悄道:“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想投靠他們?”
蘇墨之點了點頭:“我想通了。與其低三下四的借錢度日,還不如出去闖一闖。”他讀書之餘,也曾看過幾本演義,如今義軍四起,正是天下將亂的徵兆,與其困守家中,還不如早早投靠一方勢力。
劉氏沒他想的那麼多,只是有些擔憂將來一旦投靠了義軍,只怕沒個善終。但是她一向聽從丈夫,既然丈夫做了決定,她也不好反對,便準備等過幾日丈夫病好了去鄉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