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一道聖旨不算突然,就是妹妹的意圖總讓他有點懷疑,作為哥哥,他從來沒有發現妹妹喜歡上什麼男人,她這方面許是有點遲鈍,倒是隻聽母親的話,不遺餘力的匡助他。
現在突然就說對莫彰中意了,怎麼想怎麼古怪,而父親廢後,心裡覺得愧對妹妹,為彌補,自然就想成全妹妹,故而就有了那道聖旨。
他莫名的不安。
莫彰,年少時就去了隨州,這幾年駐守邊界,也不知有何變化,而今尚了公主,他又是否心甘情願?心思恍惚,手一顫,筆尖上墨汁濺落下來,染黑了宣紙。
他沒心思寫字了,走到院中。
秋高氣爽,菊花都開了,各色的花朵或大如碗盤,或小如指頭,但都開得燦爛,綻放出了最豔麗的色彩,他駐足觀賞間,聽到前方徐茵斷斷續續的聲音。
“陶老夫人的壽誕……這樣也行,一舉兩得。”
“田莊明年……麥子,花生……”
“什麼?那送兩百兩銀子去。”
離得有點遠,他循聲過去,看清楚了,是徐茵在跟大管事說話,突然想起來,前陣子大管事來問話他正為母親與妹妹的事情很是煩躁,一概都沒有理會,看來大管事去找徐茵了。他站在茂密的樹叢間,又聽得好一會兒才出來,發現徐茵拿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
“阿茵。”他走過去,“你在作甚?”
“我在看花呢。”徐茵發現他,“夫君,你什麼時候來的?”剛才不是在書房嗎,聽聞悶在裡面寫字,怎麼突然就在這裡出現了。
“你在看花?”蕭燁嘴角一彎,“是跟管事一起看花嗎?”
徐茵的臉騰地紅了。
她捏了捏帕子:“正好管事過來問話,就說了幾句。”
蕭燁笑道:“別遮遮掩掩了,我剛才聽得很清楚,是不是你吩咐管事不要來打攪我?所以他便來麻煩你了,都是些什麼事情?”
瞞不住,徐茵只好道:“都是平常有來往的家族的事兒,陶老夫人壽誕,陶少爺又正好升官,要去恭賀,還有田莊的收成,我看麥子,花生好,讓他們明年多種些,另外廖老爺的父親去世了,要辦白事。”
跟她之前說的都合上了,蕭燁點點頭:“你處理得很好,往後我可清閑了,都交給你。”
“那怎麼成,”徐茵忙道,“我才嫁過來幾個月,什麼都很生疏,也是硬著頭皮勉強應對的,還有許多都是管事的主意。”
看她緊張,蕭燁伸手攬住她的腰道:“為了我,真是難為你了,阿茵。”
男人雙手一緊,她瞬時貼在他胸口,臉頰更有些熱了,低聲道:“談不上難為,我只是……”她作為妻子幫不上忙,看蕭燁很是沉鬱,便替他分擔些瑣事,至少讓他耳根子清靜些,徐茵垂下眼簾,“不過也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自從母親被廢之後,許多人見他無望再爭太子之位,紛紛離開,正所謂樹倒猢猻散,可見世上又有多少人對他是真心的?都有圖謀,不像徐茵,自他娶她的那天起,就知道徐茵是個單純的人,並不會去追求什麼名利,就像她的父親一樣。
所以父皇才想把徐茵嫁給自己罷?
“你這樣,我還是很高興的,”蕭燁抬起她下頜親了親,“不管做了多少,你總是希望我能開懷些,是嗎?”
徐茵看著他:“但我知道這不容易,你也不用勉強。”
“是的,不容易,”蕭燁手指撫過她唇角,“母親是真心待我,比起父皇純粹得多,雖然她是做錯了事情,所以我……阿茵,你說人活在世上,為什麼會那麼的累?”他從一開始就背負了這種期待,不管是別人,還是自己,他自小就很努力的學習,努力的追趕,似乎從來都不曾停下。
但這一次,也是前所未有的累。
這話該怎麼回呢?
徐茵沉默會兒道:“我自八歲學畫,但凡長輩得見,都誇我聰敏靈慧,說我將來必成大家,我那時尚小並不知此話何意,倒是母親以為我是天縱奇才,請了名家教我,每日不綴,我時常累得哇哇大哭,後來被父親得知,狠狠訓斥了母親,母親才作罷。那段時間,是我最累的時候……”
蕭燁眼眸眯了眯:“我知曉你畫功不錯,在閨秀中算是佼佼者了,不然二嫂也不會想向你學習。”
“可我並沒有成為大家,但我畫畫時很歡喜,母親也沒有再逼迫我,我想現在這樣也不錯,當然,假使母親繼續下去,也許我也會成為大家,但誰又知道呢?可以肯定的是,我必然會非常的累,也許會傷到手,也許最終也沒有成功,還失去了這種發自內心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