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橘接過梅花,命小丫頭找了個美人聳肩瓶來,親自灌水插瓶擺在桌上。
黛玉細細賞玩了一番,抬頭對小丫頭笑道:“這是你們姑娘屋前的那株老梅上折下來的罷?她素日把那株紅梅看的跟寶貝似的,等閑不肯給人,今兒怎的這般大方了?”
那小丫頭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卻十分伶俐,況素日黛玉也是常來櫳翠庵的,與自家姑娘十分投契,知她此時不過是頑笑,當下便也笑道:“先前曾聽我們姑娘說‘人生難得一知己’,二位姑娘既是我們家姑娘的至交,那即便是再貴重的東西也捨得,何況是一株梅花。”
黛玉聞言頓時笑了,探春幾人也忍俊不禁,“這丫頭著實伶俐。”
寶玉見那丫頭生的俏麗甜淨,笑道:“先前倒沒留意,你是服侍妙玉姐姐的?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回道:“今年十一歲了,名字也是我們姑娘取的,叫穗兒。”
寶玉聽了點頭贊道:“好名字,與你極相配。”
穗兒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俞青見她凍的滿臉通紅,便命人倒了盞熱茶來,又撿了幾塊點心給她,笑道:“難為你冒雪送來,替我謝謝你們姑娘,就說我得空必去的,外頭冷的很,歇一會子再去吧。”
穗兒福身謝過了,笑道:“多謝姑娘,只是我們姑娘還等著我呢,就不打擾姑娘了。”
俞青聞言也沒有強留,命人取了個荷包給她,又抓了幾把果子,好生送了出去。
看著瓷瓶中盛放的紅梅,寶釵目光一閃,微笑道:“妙玉為人孤僻,沒想到竟這般推重二妹妹。”
寶玉也頗為驚奇,妙玉性子孤傲清高,素日是連他也不怎麼放在眼裡的,“她性子清傲,不合時宜,萬人不入她的眼,姐姐怎的同她如此相契?”
俞青抬手撥弄了一下花瓶中的梅花瓣,微笑道:“先前與林妹妹一道去櫳翠庵時偶然說了幾句話,後來言談投機,便往來多了些。”
她與妙玉相識只是偶然,正和了那句‘君子之交淡如水’,素日往來雖不多,卻極為投契。
連黛玉也時常疑惑,妙玉性情孤僻,二姐姐也不是開朗熱情的性子,這樣兩個人偏偏卻成了朋友。
探春微微皺眉道:“那妙玉雖說是出家人,卻非僧非俗,性子孤介,目下無塵,全然不將世人放在眼裡,我瞧著卻很不像個尼姑。”
她與妙玉雖不熟,但也見過幾次,實在不喜對方孤僻的性子。
況且說是帶發修行,卻有兩個老嬤嬤並一個小丫頭隨身服侍,素日衣食住行也是無一不精緻,略差一點子便不用,竟比那閨閣千金還要嬌貴,哪裡像是個出家人。
俞青聞言搖了搖頭道:“妙玉不過是因為自小多病才入了空門,並不是看破紅塵而出家。
她原就是官宦千金,打小也是金尊玉貴的長大,出家亦非她所願,心思自然還在紅塵裡,行事難免還帶著幾分閨閣小姐的嬌貴,也是情理之中。”
黛玉笑道:“她行事雖孤僻了些,卻是個真性情的人,待人至誠,只因把世事看得太透,才有了這麼個性子。”
寶玉也道:“林妹妹說的不錯,妙玉為人確實極好,品貌才華均是世間少有,只可惜命太苦了,如花年華卻不得不遁入空門,常伴青燈古佛,實在可惜。”
言談間頗為惋惜。
寶釵看了寶玉一眼,“妙玉雖說是不得已才入的空門,但到底是個出家人,寶兄弟你方才這話可別在外頭說,免得惹人閑話。”
寶玉方覺失言,輕咳了一聲,頗有些尷尬,“姐姐教訓的是,是我失言了。”
黛玉在他兩人之間來回掃了一眼,也不說話,只咬著帕子笑。
探春忙道:“罷罷罷,知道她是個好的,我不過白說一句,你們就倒出這一大車子話來。”
當下岔開話頭,說起前日得了一副字帖來。
寶玉聽了片刻覺得無趣,從果盤裡拿了個朱橘在手裡慢悠悠剝著,一面四處晃悠,不經意發現了書桌上的一本《參同契》,頓時輕咦了一聲,“二姐姐怎麼在看這個?”
寶釵與探春聞言也抬起頭來,見了這書眉頭都是一皺。
寶釵接過書冊翻看了一番,搖了搖頭道:“二妹妹怎的看起這些書來了,這種卻不是我們閨閣女兒家該碰的。”
俞青心下忍不住嘆了口氣,卻也知道她沒有惡意,只是寶釵在傳統封建禮教下的環境中長大,固有的觀念根本無法改變,也溝通不了,當下也不想與她分辯,只淡淡一笑:“不過閑來無事隨意看看,打發時間罷了。”
寶釵見她毫不在意,不禁微微蹙眉,一勸道:“一時閑了偶然看一兩冊雜書無礙,像這些旁門左道的書還是少碰為妙,長此以往移了性情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