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居是京城中最有名的酒樓, 傳說樓裡的掌廚大師傅祖父曾是宮裡的禦廚, 晚年告老出宮後就在京城開了這家酒樓, 傳到如今。
這傳說是不是真的大家都不知道, 不過這家酒樓的飯菜在京城確實堪稱一絕。
天香居的飯菜以清淡鮮美見長,其中八寶鴨和鴛鴦五珍膾這兩道招牌菜最為出名,據說是他們家的不傳之秘,只是因做法繁複, 每日只做二十份,先到者先得,可謂是供不應求。
京城並不缺有錢人,因此雖然這天香居的酒菜價錢不菲, 生意卻非常火爆, 每日都是座無虛席。
此時楚留香就坐在天香居的雅間裡, 桌面上擺放著一壺清酒,和天香居的招牌菜八寶鴨、鴛鴦五珍膾,以及幾碟下酒的小菜。
這家酒樓的飯菜很合他的口味, 他每次到京城都要來吃上一頓, 這次辛苦了好幾天, 自然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楚留香臨窗而坐, 手指夾著小巧的酒杯,斜倚在窗戶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
舉起酒杯淺酌了兩口,不經意間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身杏色長衫, 玉簪束發,那謫仙般的相貌氣度,只要見過的人就絕不會忘,何況他們昨晚才見過。
楚留香眼睛不禁一亮,他向來便喜歡交朋友,這位俞青兄弟年紀雖然小了些,性情卻頗合他的脾性,前日一別還有些遺憾,沒想到今日就見到了。
摸了摸下巴,一個人枯坐著喝酒無趣,不知道這位俞兄弟的酒量怎麼樣。
俞青剛走進天香居二樓,就被小二告知雅間有位客人等她,微微一愣,忽覺一道熱切的視線注視著自己,驀然抬起頭,剛好和楚留香的視線對上。
楚留香大大方方一笑,舉起手中酒杯示意,朗聲道:“俞賢弟,可願過來一聚?”
俞青一怔,隨即微微一笑,“鐵兄相邀,自不敢辭。”
楚留香站起身,請俞青坐下,轉身叫小二送了一副幹淨的碗筷過來。
吩咐小二再上幾個好菜,楚留香提起酒壺給俞青斟了杯酒,笑道:“他們家的竹葉青是大師傅自釀的,口感醇厚綿長,非常不錯,不比那些貢酒差,俞兄弟一定要好好嘗嘗。”
俞青這一世身體不好,不能多飲酒,便只小啜了一口,“前日匆忙離去,多有失禮之處,還望鐵兄勿怪。”
楚留香微笑著搖了搖頭,“俞兄弟不必如此,我們既然已是朋友,又何必計較這些小節呢。”
俞青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笑了,“鐵兄說的是,是小弟太過拘泥了。”
兩人相視一笑,舉起酒杯輕碰了下,一飲而盡。
楚留香一直自詡是個江湖浪子,然而他的學識教養卻並不是一個浪子所能具有的,跟其他江湖人士不一樣,他不止武功好,學識也可稱得上淵博,只怕是那些世家子弟也不一定及的上他。
也正是因此,他在江湖中的朋友雖然很多,能真正聊到一起的卻很少,哪怕是最親近的胡鐵花和姬冰雁,談到這些話題的時候也只能幹瞪眼。
所以有些時候,他都是很寂寞的。
然而今天卻遇到了一個奇妙的人,俞青的許多想法和見解都與他不謀而合,都他有一種得遇知音的感覺,這是他有史以來跟人聊天最痛快的一天。
其實俞青也在暗暗稱奇,鐵流雲雖然是古人,許多想法卻非常超前,比如他認為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剝奪別人的生命,哪怕對方是十惡不赦之人,也應該交由律法來懲處。
這樣想法的人在古代簡直是鳳毛麟角,更別提是喜歡以暴制暴,殺人如家常便飯的江湖中人了。
兩人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楚留香喝下一杯酒,暗暗苦笑了聲,他原本是因為怕暴露身份惹來麻煩,才用了化名,如今俞青真誠相待,言語坦蕩,倒顯得他這般行為有些小人之心了。
微一猶豫,楚留香還是決定坦白自己的身份,放下酒杯,歉意道:“俞弟,有一件事愚兄要向你道歉,初次見面時我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鐵流雲也不是我的真名。”
俞青先是一怔,隨即笑了,“鐵大哥不必如此,行走江湖總是有不便之處,這並沒有什麼,名字不過是個代號,我認識的是你這個人就行了。
何況說起來也是我先致歉才是,不瞞鐵大哥,這“俞青”二字也只是我在江湖行走的名號,並非本名。”
楚留香愕然,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如此甚好,咱們就兩兩相抵,誰也不用怪誰了。”
俞青微微一笑,“我知鐵大哥定是有不便之處才隱瞞身份,其實小弟也是因為家中的緣故,不便以本來的名姓在外行走,才多有隱瞞。
不過這個名字卻是我自小用到大的,與真名並沒什麼差別,也並不算欺騙大哥。”
楚留香聞言若有所思,他早看出這位俞兄弟出身不凡,如今看來多半是出自達官顯貴之家。
不過他素來隨性,也沒有因此而覺得有什麼隔閡,他交的是俞青這個人,跟他是什麼身份並無關系。
當即微微一笑,“那以後我還是稱呼你俞兄弟,其實愚兄也不是胡說騙人,我本姓確實姓鐵,這次也是因為有點麻煩纏身,才改換了模樣和身份,還望俞弟見諒。”
俞青聞言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對方的容貌也是假的,愣了一下之後回過神來,舉起酒杯輕笑道:“鐵大哥如此坦誠,小弟有何可見怪的?不必管什麼身份,咱們還是以此相稱便是。
至於易容的事,如今大哥既然不便,還是不要取下易容了,下次相見的機會多著呢,到時候再看也不遲。”
楚留香笑了,心中十分熨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