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程程湊近過來,平平無奇的石頭上居然刻著一行字:那松之墓。賀程程一頭霧水:“這是誰啊?”
關戎說:“他曾經也在這裡當兵,還記得我曾經來過這兒訓練嗎,他當時是這兒的連長。”
賀程程看著這墓碑,說:“然後呢?”
關戎說:“當時隊伍裡有人生病,急等著救治,我們來不及等軍醫上山救治,是他開車帶著我們冒險連夜下山。
“那天也是這樣,路上有落石。他要我們在車上等著,自己冒險出去檢視。山上正好又滾了石頭,正好砸中了他。”
賀程程靜默而立,沒有說話。
在那之前,關戎一隊人已經過來多時。那松毫無保留,將自己所知所會的傾囊相授,中途幾次兇險,也都是他幫忙化解。
他是跟他們這幫軍校生不同,是實實在在從兵做起,中途考了軍校,畢業之後原本有許多去處,但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兒。
那松說他生長在這片土地,熱愛這片土地,他說希望以後有更多的人能來,邊疆高原也依舊是報效祖國的好去處。
關戎說:“其實他從沒有要求過什麼,但我總是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我執意要帶戰友下山,他一定不會出這樣的事故。”
負罪感像大山一樣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從來不是冰冷的機器,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面前逝去,那股近在咫尺又愛莫能助的沮喪足以讓人窒息。
關戎說:“來到這裡之後才發現,這裡有多麼的缺人。有很多事才剛剛開始,有很多事還沒來得及做,我怎麼可以說走就走呢?”
關戎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反複想到了關首長曾經罵過他的那些話,他說他不成熟,說他是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
是的,理想主義。他曾經覺得自己是為了還一份人情來到的這裡,在這裡帶一兩期兵,等到有人接任,他就調去離她近的地方。
她那時候剛好畢業,他可以打報告結婚,雖然不能出國度蜜月,國內也有大好風光。他們可以立刻要孩子,也可以等幾年。
可人在不斷長大,環境心境時刻在變,帶過一期兵的時候,他想還需要再等等,帶過兩期兵的時候,他發現事情變得越來越多。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輪到他走,而賀程程已經長大,他不得不開始為她考慮了。
“你走了,她怎麼辦?那種地方,連訊號都不好,你想跟她打個電話視個頻都不容易,更別提每年還能回來看她了。”
“你們都還年輕,不知道距離這東西有多可怕。等你們真的分開了,相隔千裡,她真的還能像她說得那麼堅定嗎?”
“她的身邊會有很多喜歡她的人,他們中間一定會有比你優秀,比你英俊,比你有錢,比你體貼,比你值得託付的人,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關首長的話這一年來反反複複響在耳邊,關戎無數次說服自己相信,那只是他勸自己留下的無聊言論,無須掛心。
可他幾乎開始無望地發現,這裡的每一個字眼,每一句話,都在漸漸的成為現實。
不是她在動搖,是他沒那麼堅定了,他知道他還愛著賀程程,但他越來越沒辦法給她承諾,沒辦法說“我愛你”這三個字。
他連最起碼的,一年回去看她一次,都難以實現。
他真的不想有一天,他跟賀程程會變成他父母的樣子,因為相愛選擇廝守,因為距離最終分開,他不想她怨他。
關戎所有的顧慮,賀程程此刻都清楚知道。
她輕輕嗤笑了一聲,說:“我原本覺得你沒其他男人那麼自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