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漫長人生之中為數不多的服軟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用在了一個看起來很無辜的女孩子的身上。
“是我的錯……”他這樣說。
看起來鐵石心腸的他原來也並沒有那麼鐵石心腸,至少在這個女孩幽怨的控訴下,他一再讓步,全然沒了平日裡對抗粽子時的魄力。
無情之人灑淚,冷漠之人服軟,最是觸動人。因為有反差,所以才會顯得更加動人心魂。換作一般的女孩子,看這瞧著一貫冷漠的面癱忽然說出這樣子的話,也算是難得地溫情一把,怕是早早便心軟了。別的不說,就看在這張臉的面子上,也果斷心軟了。
然而,婠婠顯然不是那種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輕輕眨了眨眼,眨去眼裡的濕意,微微抬起頭,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欲落不落,烏黑的眸子像是被春雨洗過一般清亮,卻似有還無地攏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她此時當真是委屈的,長這麼大,她受氣的次數當真寥寥,尤其是眼前這人一向對她無言縱容,雖未曾明說,但她素來聰慧敏感,自是心知肚明得很,未曾想到今日他會忽然發難,著實受驚不已。然而,即使是這時候,她也不忘控訴他的罪行,“你這人當真討厭得緊,認得這般委屈,倒像是我在欺負你似的,明明本就是你有錯在先啊。”
“……”
……她顯然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那種舉動的不妥之處,這讓小哥多少鬆了一口氣。他並不打算重提舊事——婠婠年幼喪命,顯然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可他不是,他天生性子寡淡,對於不在意的事從未用過心思,然而,太過漫長的生命到底還是教會了他太多的東西。
當時的情況……
他本能地不願再回想。
可惜事與願違,記憶似乎比往日更要清晰得多,甚至於每個細節都一一回放在腦海之中……
別開眼,小哥面無表情地尷尬著。
有些心情確實難以啟齒。
無論如何,到底是他行為過激,嚇到了她,他並不反駁這一點。
只是,即使心裡有愧,然而性格如此,委實做不出誠心認錯的模樣……他唯有沉默以對,無言地接受她的指責。
婠婠顯然也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個極少吭聲的悶葫蘆,並不強求他能說些動聽的話來道歉。只是,到底鬱氣難消,她的眼神幽幽的,模樣實在委屈得很,繼續指控他的罪行:“好端端的,你便那般兇我,我會害怕的。”
他睫毛輕顫,嘴唇微動,吐出的字卻依舊淡然如水,“……抱歉。”
婠婠並不覺得自己當不起這再三的道歉,很理所應當地受了,想了想,並不打算咄咄逼人繼續計較,只是認真的說道,“那我便原諒你了,不過,可不要再有下次了。下次的話,我便不會這般輕易地原諒你了。”
“……好。”
女孩滿意地收回眼神,暫且將他輕輕放過。“我想回去了。”她朝他伸出雙臂,“快來揹我。”
“……”
他沉默無言,躊躇了一瞬,終究是選擇了縱容,背對她矮下了身,將自己最脆弱也最沒有防備的後背坦露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