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淙毫不客氣坐到沈靖宣對面,自己從桌上拿了酒杯,笑道:“沈郎君倒會享受,讓人羨慕。”
元棠規規矩矩地與沈靖宣見禮,沈靖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長進了。”又斜著封淙說:“無事閑人,除了這些消遣還有什麼意趣。”
元棠和封淙都有些意外,沈靖宣身上沒有頹靡之氣,語氣卻有些怨意,他從前可不是容易消沉的人。
沈靖宣也笑了,接過封淙手上的酒杯,道:“可比不得你們在外面與兵馬為伴,恣意瀟灑,可以建功立業。”
這些年沈氏在朝堂上沒有太大起色,沈靖宣依附太子可以立足,卻始終不得重用,逐漸也生出不得志之感,尤其是看到封淙和元棠從北方歸來,各有一番經歷,感觸更多。
封淙卻說:“我瞧你過得也不錯,聽說陛下想招你作駙馬,如此榮光一般人難有。”
沈靖宣自嘲笑笑:“你訊息倒靈通。”尚公主在別人看來是無上榮幸,這樣的榮幸沈家不缺。沈靖宣的叔伯一輩已經出過一位駙馬,何況成為駙馬在朝中前途多少會受影響,沈靖宣自然不太樂意,然而如果皇帝要賜婚,沈靖宣和沈家都不能拒絕。
兩人一番你來我往,彷彿又回到從前的時光,沖淡了分開幾年的生疏。
沈靖宣拿著酒杯向元棠封淙一敬,三人共飲一杯。
沈靖宣說:“陛下當初何等忌憚齊王,你們還真敢回來。”
封淙調侃道:“沈郎君在這等著,我們當然要回。”
其實若非從沈靖宣這得知京中情勢,他們也不會輕易入京,當年封淙無權無勢皇帝仍不願放過他,現在他在霽颺樹立了威望,又掌握著粟安族的軍隊,皇帝更不可能平常待之。
沈靖宣撩起袍子端坐起來,說:“禮部有沒有說讓你們何時面聖?”
“明日。”元棠說。
沈靖宣點點頭,說:“陛下也著急見齊王,若非今日時辰晚了,恐怕今日就要見。”
元棠心想他們中午就到了,進宮完全來得及,怎麼就晚了。沈靖宣卻沒有多作解釋,接著道:“太後薨逝後,蕭家權勢滔天,如今蕭擅之在外掌兵,蕭攜之已經升任尚書,朝閣機要都由他把持,去歲二殿下封平王,已去往採州督管採州軍事。二殿下為人你們也知道,哪裡是能執掌一州的性子,蕭家舉薦了自家人為二殿下隨從,庶務一類全由蕭氏掌控,他才到採州沒多久,蕭氏就聯絡上了採州詹氏,去年詹方就入了王府。”
這樣一來,上筠和採州兩大軍鎮都在蕭氏控制之中,而中樞尚書又是蕭攜之。
元棠嘖嘖道:“南夏豈不成了蕭氏天下。”他只是隨口一句戲言,頗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沈靖宣挑挑眉,並不否認元棠的說法。
元棠驚訝道:“不是吧!”
“朝中無人牽制,宗室孤弱,外無親信掌兵,朝政失了制衡,豈非蕭氏一家獨掌?”沈靖宣轉頭對著封淙說:“所以我寫信讓你回來,陛下現在正缺得力的宗室與蕭氏分庭抗禮,此番必定不會輕易動你。”
“既然他在朝中缺少臂膀,為何不重新起用你們沈家?”封淙說。
沈靖宣一時語塞。
封淙自答道:“還是信不過你們沈家。”
沈靖宣苦笑:“陛下對沈家始終有猜疑,有件事你們可能不知道,太後去世前將王嫙許給我兄長,現在璇娘子是我嫂子。”
沈王兩家聯姻,若是在太後還在時,兩家關系更緊密,而王家失勢,沈家也難免受牽連。
元棠疑惑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太後娘娘真的是因病過世的麼?”
沈靖宣眉峰低壓,說:“我也不知,那晚我不在東宮,第二日才知道宮裡的訊息,後來我著人打聽過,太後身邊的幾個掌事的宮女和內侍都殉了,外面並不知他們殉了,只說太後恩典讓他們出宮回鄉,但是素紈他們幾個那晚後就不見了蹤影。”
南夏並無活人殉葬的風俗,這樣詭秘的讓宮人殉葬,還故意說他們都出宮了,太後的死因不得不讓人懷疑。
沈靖宣說:“替我打聽此事的人還說,當晚陛下曾去過康馨殿……”
夜深風涼,橋下流水潺潺,濕冷的水汽被風吹入亭子,元棠脖子後涼沁沁的。
封淙靠著美人靠微微揚起頭,好像在看天上的星星,又好像什麼都沒看。他對太後的感情複雜,大概永遠無法把太後當成血脈相連的長輩敬重,可是太後依然是他的親祖母,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在他幼年時,她曾經庇護過他,讓他至少有命長大。
“陛下的心思難以猜測,明日面聖該怎麼說怎麼做想來不用我提醒,明日太子也會伴著陛下。”沈靖宣說。
封淙不耐煩地動動眉毛說:“他終於肯重視另一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