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與封淙的關系,比太後和皇帝的關系更微妙。
“你打算如何?”沈靖宣說。
封淙微微蹙眉道:“陛下不可能答應,朝臣們也不會,上筠重鎮,不是隨便派個人去就起作用的,外要威服北晟,內能安撫軍士,還要拱衛朝廷。他們居然沒有駁回王尚書嗎?”
“駁回了,”沈靖宣說,“但王尚書認為,派宗室為鎮將,再令一猛將擔任軍府司馬或參軍便可保無虞,即便是蕭侍中親自出鎮,也要從北邊調任一人為副將才能統帥士兵,如此考量,你有宗室的身份,又是文熙太子的兒子,且年富力強,似乎也不比蕭侍中出鎮差多少。”
沈靖宣不由得疑惑道:“太後不會真想讓你出鎮,王家的確沒有人比你合適?”
封淙一笑說:“連你都信了。”
沈靖宣說:“先時王家從未提過讓何人接任桓王,說實在的,我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前些日子王家還薦了一人入中軍,你們也許也認識,他是太學的學生,名叫蘇子聰,他父親可是與二郎父親齊名的猛將,現在沐州北戍守。太學的武家子這麼多,王家怎麼偏偏薦他的兒子入中軍。若你出鎮上筠,蘇將軍為副將,倒也可行。”
中軍就是京城禁軍,蘇子聰已經入中軍任職,封淙也有些意外,他喃喃唸了一聲蘇子聰的名字,說:“陛下難道任由王家施為?”
沈靖宣說:“當然不會,陛下已讓我那族兄擬詔令,要將蘇將軍從沐州調到齊州,齊州處在沐州北,離京城更遠,不過若是你真出鎮上筠,將來再將他調回上筠也不是不能。”
“不可能。”封淙低聲說。
沈靖宣說:“是不可能還是你不想?”
封淙無奈笑道:“絕無可能。就算王家找不到合適的人,也一定不會是我。我原來以為他們拉攏詹氏,想用詹方出鎮,詹家有此家風,詹方也希望家族重得兵權。若他們真的想讓我出鎮,一開始就讓我留在上筠豈不是更好。 ”
沈靖宣也疑惑了,他隨太子請安不能久留,將訊息告訴封淙便離去。
封淙蹙眉凝思,元棠也沒心思練箭了,朝政上的事他不如封淙和沈靖宣明白,只能陪封淙發呆,順便偷偷盯著封淙瞧,過了一會兒,元棠盯著盯著真的呆了。
封淙伸手揉了揉元棠眉心,好笑道:“你愁個什麼,我都不愁。”
我當然是在替你愁啊!
元棠被嚇了一跳,聽封淙那副無所謂的語氣又有些心疼,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封淙很多時候並不是真的無所謂,他在局中身不由己而已,元棠剛到宮裡的時候問封淙他怎麼想,封淙沒有回答,並不是他不想,而是已經捲入其中,他的想法變得無足輕重。
封淙方才在想沈靖宣帶來的訊息,這時卻對元棠感興趣,他湊近元棠,一張俊臉在元棠視線裡放大。
“幹、幹嘛?”元棠舌頭都捋不直。
封淙沒說話,那雙瞳仁帶金色的鳳眼裡半含笑意。
元棠心跳得像開了馬達,表面鎮定:“看我作甚?”
“說,你愁個什麼?”封淙問。
元棠心想問就問挨這麼近幹嘛,再挨過來小心我親你啊。
“我說過要幫你離開京城的,現在卻還是幫不上忙。”元棠也很洩氣,將軍沒當上,承諾沒兌現,男朋友也沒談成,可不是很愁嗎。
“要是指望你,我這輩子都出不去了。”封淙很直接地說,“我自己都幫不了我自己,不怪你。”
元棠被打擊得心碎,苦了一張臉,封淙又揉他,說:“別人覺得封王封侯是好事,連沈靖宣都覺得我狂妄太過,為什麼你從來不這麼想?”
元棠何止從來沒那樣想,連封淙想離開夏國——在世人眼中幾乎等同背叛姓氏與大夏——元棠都是全盤接受的,封淙一直也有些奇怪,不知元棠為什麼明明看起來很乖巧規矩,有時候卻會有出人意表的想法和作為。
“啊?”元棠自己也被問住了,他思考著說:“所求不一定可得,所得不一定所願。好與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只要無愧天地良心就行……可能是因為我遇到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是誰,所以不覺得你一定應該成為什麼模樣。”
“所求不一定可得,所得不一定所願……”封淙重複著說,“確實如此。原來你心裡一直那樣看我。”
我怎麼看你了,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元棠愣愣看著他,封淙只笑著搖頭。
元棠覺得最近封淙的心事有點多。
一陣風斜飄,將雨水吹到草棚裡,封淙和元棠都靠在棚子邊的木柵欄上,元棠站得更向外一些,被冷雨打濕了脖子,直縮肩膀,封淙長臂一伸,將元棠摟住靠近自己,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