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反駁:“天下哪有那般的男人,掩飾罷了。”而後放低聲音,隱秘地說,“那是做給上頭瞧的,堂堂小侯爺,要娶的女兒定是名門閨秀,公主都說不定,怎敢傳出風流不羈的花名?”
字句盡入耳中,容落雲撂筷,朝旁邊輕瞥一眼。陸準生怕血案發生,悄悄拉扯容落雲的衣袖。
容落雲掙開:“我乏了,上樓休息。”
陸準立即起身,拎著包袱竹筐回房間去,關好門,把狼崽抱出來擱在榻上。“二哥,你氣惱嗎?”他猶豫道,“其實那兩人說得有點道理……”
容落雲繞至屏風後,寬衣解帶,撲通坐到桶內。有何道理,娶名門閨秀的道理,還是娶公主的道理?
陸準說:“要緊的並非娶誰,在於會否婚娶。即使他還惦記你,若他爹要他成親,他違抗父命不成……”
屏風後的光景朦朦朧朧,飄散的熱氣煙煙嫋嫋,偏生容落雲的話冷硬非常。“父命?”他輕哼一聲,“那我殺了他爹,還有何父命?”
陸準瞠目,駭得抱緊狼崽,蒼天哪,連心上人的爹都敢殺,也忒瘋了。他既驚懼又好奇,倘若霍臨風真的婚娶旁人,該當如何呢?
嘩啦水聲,容落雲裹著袍子繞出來,周身冒著濕熱的氣,臉蛋兒,膝蓋,一雙水淋淋的足,哪哪都透著浸泡後的淡粉色。
人恰如其名,一張好面容,流雲飛落的繾綣態。
這模樣,該是文文弱弱的公子哥,執書握筆,說些酸詞和詩賦。可他走近了,奪下狼,捋著小畜生問道:“你說什麼?”
陸準喉結一滾:“若是霍臨風婚娶,該當如何……”
容落雲輕聲道:“我當真殺了他。”
管他名門閨秀,王族公主,敢嫁霍臨風,就做好當寡婦的準備。這時狼崽驚醒,身子團著,只睜開烏溜溜的兩眼。
容落雲抱著狼崽登床躺下,面朝裡,撫弄狼崽的耳朵。方才說得兇狠,此刻一沾枕頭,身子一鬆,心緒也從剛硬變至柔軟。
半晌,他訥訥道:“霍臨風應該不會罷……我不允許。”
陸準聽見,湊過去,笨嘴拙舌地哄:“二哥,何必非巴著他呢,世間好男兒多了。”他掰過容落雲的肩,“你原本最疼我,瞧瞧我呀。”
容落雲蹙眉瞧著:“莫非你也是斷袖?”
陸準一愣:“我是你的好弟弟……要斷也該斷我的!”
容落雲真想斷了這廝的狗腿,翻過身,抱著狼崽閉起眼睛。陸準見狀,躺一邊,氣餒好一會兒工夫。
他恨恨地想,也許此時此刻,霍臨風高床暖枕正快活呢。
霍將軍著實冤枉,休說高床暖枕,連張椅子都沒得坐。已近子時,定北侯府的燈火吹熄大半,唯獨書房燃燭無誤。
他立著,腳下地毯厚重,吞去靴底摩擦的動靜。霍釗坐在書案後,陰沉著臉,右手轉動著左手戴的扳指。
對峙良久,霍釗問:“書呢。”
這已是第三遍,霍臨風卻答案依舊:“走得匆忙,忘在西乾嶺了。”
霍釗說:“少來這套。”他的兒子,裡外的德行他最清楚,謊話自然也能看穿。《孽鏡》乃唐禎唯一的遺物,書中內容更如珍寶,怎是說忘就忘的物件兒?
“今日你若拿不出,就留在書房面壁一月。”
霍臨風急道:“那怎麼成?我明日便需回營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