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補藥,容落雲憶起竹樓那一夜,耳根子暗暗燒灼。他煩道:“老不修,你怎知他沒吃過?又怎知他勇猛?”
老嬤卡住,霍臨風說:“我吃沒吃過,有人清楚。”一抬眼,啞著嗓子放慢語速,剝皮拆骨似的,“我勇不勇猛,有人更清楚。”
容落雲的薄臉皮掛不住了,在他的地盤臊白他,豈有此理。“霍將軍那麼厲害,不找個姑娘?”他拂一拂袖子,“隨便挑,我請。”
霍臨風冷了臉,酒明明是辣的,灌進去變成一汪酸水。
“謝宮主破費。”他磨著齒冠說道,“開一間上房,叫心肝寶蘿。”
老嬤連忙招呼,喚來寶蘿,將人往桌前一推。霍臨風望著容落雲,所謂的“心肝”就在一旁,他卻雷打不動地望著姓容的。
良久,欠身而起,朝樓梯走去。
霍臨風兀自拾階,寶蘿跟著,沉默著不敢出聲。至樓梯拐角,霍臨風停下腳步,低頭盯著二三臺階。那晚,容落雲是否就躲在這兒,抱著酒壇,埋著腦袋,絮絮綿綿地自言自語。
他停頓好一會兒,再抬腿時頗覺沉重,到三樓圍廊,寶蘿引他行至上房門外。樓下熱鬧,他望向那一桌,容落雲反著身,不知道是何等表情。
看都不看他,估摸不在乎罷。
桌旁,老嬤低聲說:“公子,霍將軍看你呢。”
容落雲哼道:“看我做甚。”
老嬤搖頭:“我怎知道,你刷地反身不看他,又是做甚?”
容落雲語氣甚冰:“難不成與你一樣巴結?”
老嬤撫弄耳邊金璫:“冤枉,並非婆婆想巴結。”她遙指四樓,耳語般說,“公子,那你要問問端雨姑娘。”
容落雲煞是驚訝,轉身抬頭,還未望見四樓,先瞥見霍臨風和寶蘿進屋。一眨眼,關了門,一關門,可就任人遐想了。
他收回目光,行若無事地上樓,一路撞翻七八個小廝。
到容端雨的房間外,掩著門,似是等他來尋。容落雲推門而入,見容端雨坐在妝鏡臺前,走近了,發現臺上胭脂水粉,撒得白白朱朱到處都是。
他挨著坐在墊上,徒手斂脂粉,說:“怎這般不小心。”
容端雨盯著銅鏡:“霍臨風和寶蘿進屋了?”
容落雲一愣:“嗯,管那蠻兵做甚。”想起老嬤所言,他偷瞥姐姐試探,“我擒了他的探子,他來要人,還想快活一場不成?”
容端雨道:“那屋燃著烈香,恐怕已經快活起來了。”
啪嗒一聲,盛脂粉的小盒滾在地上,容落雲慌忙起身,朝外走,腳傷痊癒卻有些趔趄。他的指尖沾著紅白交錯的粉末,收攏攥緊,霎時蹭了滿掌。
步至門口,容端雨問:“與你何幹?”
他抓著門閂,頭腦空白地尋找說詞,與他何幹……他如今實在答不出來,那人風流快活與他何幹……
容端雨說:“你發瘋那日,不止提及霍釗殺害爹孃一事,還曾說你喜歡霍臨風。”為那一句話,這段時日她未睡過好覺,不敢信不敢問,今日人齊,她便狠下心弄弄清楚。
誰料稍微一騙,這弟弟張皇得如驚弓之鳥。
“我那日胡言的。”容落雲無措道,“瘋癲之下,說的話怎能當真……”
容端雨問:“何故瘋癲?”她從鏡中看著對方,“我幫你答,倘若你不喜歡他,得知真相便只是恨。可你與他有情,你們的情愛裡擠進恨意、仇怨,才把你逼得發了瘋。”
容落雲如鯁在喉,半晌才說,有情無情都已結束,只當那段路他走錯了。容端雨心想,你這副樣子哪像是結束?明明是泥足深陷。
她掩住面,疲乏地擺擺手,想獨自消化一會兒。
容落雲奪門而出,在狹窄的圍廊用最上乘的輕功,眨眼翻至三樓。奔到門外,他卻近鄉情更怯,硬生生止步於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