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之前,龍一人去見岳父,岳父李楠樵剛從縣政協開會回來。
他曾經搶救了老朋友張清儒送來的病情危重的胡洲的生命,加上李楠樵在聶榮臻到唐堯、阜平一帶開闢抗日革命根據地時,李楠樵有過不俗的表現,在胡洲的大力推薦下,李楠樵以開明土紳仕的身份進入縣政協。政協委員開會的時候,他都要參加。
開會期間,他和老朋友張清儒還一起議論過龍一人在合作化運動中的消極態度,張清儒擔心龍一人會會犯政治錯誤。
張清儒在表弟胡洲的推動下,在工商業改造時,積極將自己的藥行獻給國家,公私合營後的縣醫藥公司,他成了一名業務副經理。女兒張新在保定行署任辦公室主任,哥哥張立棟犧牲後,她經常回家來看看,張清儒開會多,從女兒那兒知道的訊息也多些,因此,對政策的瞭解就深些。加上他自己好動腦筋,他便有了他自己的見解,他又像當年和老友議論戰爭形勢一樣,議論開他對農業合作化的見解,他說:“中國革命,過去是農村包圍城市,取得了解放戰爭的勝利。現在國家百廢待興,工業基礎薄弱,要建設要發展,錢從哪裡來?還得靠農村支援城市,農民分田分地到手後,個個發家致富,藏富於民,國家不好管理分散的農戶,只有把農戶集中起來,農村的財力人力國家才好調動,國家的目的就是要農民多做貢獻。咱女婿龍一人只認準瞭如何更加有利於農戶發家致富,有利於建設幸福的新農村,他理解不了上級的真實意圖,他會栽跟斗的。”
李楠樵認為老友的話有道理,他暗自替龍一人擔心,他打算會議結束後,回去與女婿談談。可是,會議拖拖踏踏的開了半月之久,又組織了他們一部分政協委員外出參觀,參觀的內容,也包含外地的農業合作化運動的開展情況,轉轉悠悠又是二十多天,待到李楠樵回到村子裡,村裡已經在縣鄉工作組的推動下,實現了合作化,撤了龍一人支部sj的職務。
龍一人的支部sj當不當,李楠樵也無所謂。
即使他聽見龍一人說決心要進山獨居,他也並不十分意外。
龍一人參加革命時,他目不識丁,又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只是憑著對打土豪分田地的初淺認識,拿起了打土豪的槍桿子,在部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後來經過部隊的教育,認識有所提高,而且加入共產黨,他才有了要為天下窮人打天下的覺悟。但是,具體到他個人的願景,他嚮往的還是囿圄在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境界裡,眼前的小康小安對他來說已經足也。
他只是一隻燕雀,他哪裡能夠理解鴻鵠的凌雲壯志?但是,組成世界的不能只有鴻鵠啊,燕雀的存在也是合理的嘛,胡洲何至於要拿開除黨籍來論處?
你說大鍋飯好吃,他就是認為自己的飯碗香甜,何罪之有?
他龍一人畢竟冒死救過你胡洲一命,而且是你親自把他安插到堯谷村的。從那時候開始,他龍一人一直為你爭臉,模範事蹟不斷上報紙,成了你政績的一張牌。
那時候每次見面,你們都有說不完的話。今天,為啥就不像當年給龍一人戴大紅花那樣問寒噓暖了?
我老少兩代,兩次救過你的命。當年你在我家進進出出,因為有我和你表兄張清儒的情誼,所以你我也不分彼此。你來了就吃,吃了就睡,你自己說我們是魚水關係。你和我兩代人多少也該有點感情了吧?
現在,你官做大了,架子大了,龍一人的覺悟跟不上趟了,你就不興放低身子來和他談談心,啟發一下他的覺悟?龍一人在井岡山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孩子,他並不理解革命的深刻含義,但他記住了首長講的一句話:紅軍戰士,不只是為個人求解放,還要為天下的勞苦大眾打天下,他龍一人就時時刻刻記住了這句話,出生入死二十多年,沒有含糊過。要不是為了掩護你胡洲,頭部受重傷,他也不至於留在堯谷村,說不定他要隨部隊,一直打到海南打到西藏去。
想當年,聶榮臻將軍來我太行山開闢革命根據地,他入村串戶,作深入細緻的群眾工作,發動群眾參軍,國民黨拉壯丁老百姓都東躲西藏,聶榮臻卻發動起來廣大群眾參加八路軍的積極性,踴躍報名參軍,我自己就把兒子和女婿在同一天都送進了八路軍的隊伍。
聶榮臻帶進來只有兩三千人的隊伍,他組織送走了的,卻是三十五萬的大軍!
那可是走向拋頭顱灑熱血的抗日戰場呀!
比起你的農業合作化來,難度不大得多嗎?
現在,你高高在上了,只是發號施令了,你和龍一人都是黨內同志,你們完全可以和他平等的談談心啟發他的覺悟吧,你不要只拿走共同富裕的一句口號來糊弄他,他天天在莊稼地裡在群眾中滾爬,他心裡最明白怎樣才能多打糧食,讓大家致富。
你只要對他講清楚合作化是上級治國理政之策的大道理,他是軍人出身,又是共產黨員,他難道不會識大局,服從上級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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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講清楚道理,仁至義盡了,他再不配合你,你再從組織上處理他,也不冤枉他了,他才心裡服氣嘛。
李楠樵不由的回憶起當年,在聶榮臻的隊伍初入太行開闢革命根據地,物質還十分匱乏時,他幾乎全部捐獻了他的家產支援革命,他李楠樵之所以能如此覺悟,是因為聶榮臻將軍親手贈送了領袖的一本《論持久戰》給他,他讀了這部著作後,猶如驚雷閃電,振聾發聵,他認為這是一部掣鯨碧海,拯救民族於水火的大志大智之著,他看見了領袖作為一個政治家軍事家的長遠的政治眼光和敢於勝利的戰略氣魄,他看見了抗戰勝利的曙光!他認為跟著共產黨走沒錯,日寇猖獗侵略,大敵當前,他於是捐獻了自己微薄財產給抗日部隊,略表心意,還親手把兒子和女婿送進抗日隊伍。
就在他要參加邊區政府的表彰會之際,胡洲竟然再三暗示他,在發言稿中,要強調是他胡洲啟發了他的革命覺悟,當時李楠樵稀裡糊塗的應從了胡洲。
又經過了這些年,胡洲不斷地用龍一人的模範事蹟往他臉上貼金,李楠樵才醒悟到這是庸俗政客的政治手腕。
當他龍一人不再為你的政治羽毛增添光彩時,便棄之如敝履,要簡單粗暴的處置與你有過生死之交的朋友的政治生命,於公於私都說不過去。還美其名曰黨性原則。狗屁!
仁者,醫德,仁者,政德,對一個生死之交的朋友下狠手的人,不仁不義是缺德!
“國無德不興,人無德不立。”崇德尚禮是我中華傳統文化的底色。你胡洲如此下去,能得久長嗎?
不要說龍一人他不服氣,我也得替他打抱不平。
你是高官,你強勢,他龍一人小老百姓,他弱勢,他惹不起你,他躲得起。
李楠樵已經認可了龍一人的選擇,他對女婿說:“退讓避禍,不失為權宜之計,你可暫且為之,在深山之中,你應該面壁思過。你想好了再出來吧,你的妻兒有我老夫老婦照應,你暫且放心。”
龍一人沒想到老岳父會這般的善解人意,他懸著的心踏實了。
作者認為,中國的農民一共經歷了四次土改,第一次把地主老財的土地平分到沒有土地的農戶手裡,她們手裡都握有土地證,第二次是把農民手裡的土地集中到人民公社的集體裡。第三次把集體的土地重新分到農民手裡,這三次土地革命龍一人都經歷了,下來,就是土地三權分立,農民出了對土地享有經營權以外,還享受出讓經營權的收益權,這樣,農村土地就可以實現集約化經營,給農村的發展創造更大的空間,在經過幾十年的探索後,龍一人終於認識到,農村要發展農民要富裕,只有走土地規模化經營這條路,他義無反顧的成了新一輪改革開放的村裡的骨幹力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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