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清風店戰鬥,龍一人又第16次負傷,一塊單片嵌進了顱骨裡,他住進白求恩戰地救護醫院,醫生說,彈片哪怕再稍稍深入一毫米,就要了他的命了,老天有眼,保住了他的一條性命。彈片取出了,可是還頭暈得站立不穩,醫生說是腦震盪後遺症。
需要繼續治療觀察。
一天他在院裡散步,看到一個扶拐而立的國民黨少將,是清風店戰鬥的俘虜,受傷戰俘也在這裡得到了救治。
那人一聲長嘆引起了龍一人的注意,他覺得這個人好生面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反正是休息,他也在靠近那個人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發現有人來了,那個人轉過身來,當兩人目光對接,都同時注視著對方時,雙方都目不轉睛,都在用力思索,當龍一人看清了那人左臉腮幫子上那顆紅痦痣時,兩人幾乎是同時問:
“你是羅庚?”
“你是龍一人?”
“怎麼會是你?”
“怎麼會是你?”
更感意外的還是龍一人。
在井岡山,那年年底,寒冬臘月,紅軍戰士還只穿著單衣單褲,更嚴重的是,飯都吃不飽。稀湯寡水的南瓜紅米飯,不耐飢。特別是半夜,薄被子透風,飢寒難耐,凍得哆哆嗦嗦的龍一人縮在羅庚的懷裡偷哭。羅庚抱緊龍一人,牙齒磕、磕、磕,磕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是、是、大、大、哥、我害、害你、你受苦了,這算是是啥、啥、啥事,都說、說是當兵吃糧,這比跟財主扛活還苦哇……。”
第二天,開飯時,羅庚把半碗稀飯倒給龍一人碗裡,龍一人又趁羅庚不注意倒回去,讓來讓去,都含淚啜泣起來。
又隔一天,羅庚把龍一人拉到個僻靜處說:
“樹挪死,人挪活,龍一人,我們另求活路吧。”
“不是要打土豪分田地嗎?等到分了田地就好了。”
“等不到那一天就餓死了,凍死了哦。”
“哥,熬吧。哥,我不敢逃跑,我害怕喲。”
前幾天,幾個逃兵都抓回來槍斃了。
羅庚就不好再說啥了。
有一天早上,龍一人醒來,發現身邊的羅庚不見了,他的頭下枕著羅庚打的五雙新草鞋,和羅庚的一條疊得整整齊齊舊褲子。
羅庚從此失蹤了。
龍一人明白羅庚當逃兵了,他心裡想,首長囑咐過我,要牢牢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你羅庚哥記不住,我自己記住了,我龍一人死活都不會離開紅軍隊伍了。
20年後,他們在這裡相逢,龍一人不用再問,就知道羅庚當初失蹤的去向了。
意外相逢,憂鬱的羅庚的眼睛突然晶亮了,但只像一顆明亮的流星劃過天空,很快就黯淡了,熄滅了。
又是一聲嘆息:
“悔不該當初啊!”
“人沒長前後眼,沒有賣後悔藥的。”龍一人想寬慰他。
少頃,羅庚的面部一陣抽搐,絕望的,痛心的,掙扎一般的低吼道:
“不是貴軍打敗了我們,是我們自己打敗自己,上司昏庸貪腐,下級消極無能,瞞報!虛報!浮誇!人心渙散……人人心照不宣,沒上戰場就準備好了投降。我們軍座羅歷戎不也被你們俘虜了嗎?他比我還怕死,鑽到床底下去了。
我受傷了,昏迷過去的我被送到你們的戰地醫院。
沒想到共產黨又救我一次!”
沉默良久,龍一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