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沒有回應,也沒有動彈。
白七夢繼續壯著膽子往前走去,一直走到離床三尺遠的地方,方才能看清人影的樣貌。
一身素色的破舊棉襖,甚至有幾處棉絮已經向外翻飛,頭上僅有一支木簪,頭發鬆鬆垮垮的,胡亂垂在臉頰,素白的臉上原本會說話的大眼睛變得黯淡無光,呆愣楞地盯著同一個地方,全無半點平日靈氣可言,甚至不見活色。
待看到琴昭儀右臉上幾乎覆了半張臉的一條長長布條時,白七夢不由眉頭一皺,布條已經有些汙漬,隱隱可以看到絲絲血跡透露出來。她突然想起那日皇後剛死時在鳳棲宮看到的景象,瘋了一般的容琪以及修長指甲上的可疑血跡。容琪竟然抓傷了琴昭儀的臉!
容貌對於宮中女人來說何其重要,而且看樣子傷口應該不淺,如今琴昭儀被打入冷宮,自然不會再有太醫診治,恐怕以後……是會留疤了。
“琴昭儀?”白七夢有些心疼地又喚了一聲。
眼前的人依舊不做聲,分明還有呼吸,可整個人卻如同死了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生氣。
白七夢心中暗叫不好,她強忍內心恨意,為了能留下琴昭儀一條命,苦求了齊墨那麼久,如今怎可叫她就這般罔顧了自己的性命!
白七夢眸色一沉,刻意壓低聲音,道:“昭儀可以不說話,可以就這樣死去,可是昭儀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
見琴昭儀眼珠動了一下,白七夢心下暗喜,繼續道:“琴昭儀是聰明人,正所謂響鼓不用重錘,我也不欲多說,只是還請昭儀做任何事之前都想想,你並非孑然一身,昭儀死了,下一個會是誰?你的父親護國將軍?還是你的兩個哥哥驃騎將軍和校尉將軍?還是你明家整整兩百多口人?!”
見琴昭儀似有所動,但卻依舊沒有開口,白七夢緊緊抿了下唇,眼珠轉了轉,最終依舊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和聰明人說話從來最不需要的就是點透。是生是死,從來只能自己做主。
“你……為什麼要幫我?”就在白七夢要走出房門之時,一道嘶啞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白七夢微微一笑,轉過身去:“昭儀曾經也幫過七夢的啊,此時昭儀落難,七夢自然是要盡自己綿薄之力的。”
“說實話吧。”琴昭儀吃力地坐起身子,自從皇後去世,她一直未曾進食,如今身子已經虛弱到了極致。聰明如她,根本就不信什麼所謂的情誼。
“真真假假,昭儀又何必要分的那麼清楚。”白七夢聳聳肩,隨即又道:“因為……我相信毒殺皇後的不是你。還因為……或許我們有同一個敵人。”
明清瀾的眼中似有光閃爍,即使衣衫襤褸,卑微如塵,卻依舊明亮耀眼,似是靡靡黑夜中的螢火蟲,又似是偌大月盤下熊熊燃燒的火焰,像是恨意,又似是不甘,千般思緒萬種情仇交織在在一起,白七夢看到了屬於這個將門女子的憤怒。
成功結成了同盟關系,白七夢一身輕松地走出屋子,明清瀾說她會活下去,她相信她就一定會,好歹也是將門虎女,怎會死在這樣卑微的地方。
重新見到明晃晃的日光的那一刻,白七夢由於不適應微微眯了眯眼,耳畔寒風刮過,悉數鑽進了她的後頸,白七夢不由冷的打了一個哆嗦,這冬日還真冷啊。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快步往院門口走去。
她其實一直沒有說謊,雖說明清瀾會照顧她可能只是因為她需要左右逢源而已,但她卻也依舊是為數不多照顧她的人,所以她想幫她一把是真的;她需要借明清瀾使用明家的力量幫自己找出兇手也是真的。
卻還有一點--愧疚,對皇後是這樣,對明清瀾也是這樣,自從皇後死後,白七夢不止一次在想,要是自己當初能稍作阻止,會不會皇後就可以不用死,會不會明清瀾就可以不被誣陷。但同時內心深處又有些不甘心,要是皇後不死,陷害自己的兇手又怎麼會漏出馬腳,若是無人被誣陷,她又該從哪裡借來朝堂助力。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也這般工於算計,自私涼薄。
在開院門時,白七夢突然頓了一下,她仰頭望了望頭頂四四方方的天,正好有一隻飛鳥飛過,眨眼便不見了蹤影。重新整理了下情緒,一抹堅毅浮上明眸,她如今做的一切,不過是要將前世那些欠了自己的討回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