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如逃了出去,在冬至前一夜。“冬至大於年”,當時吳家裡裡外外都忙成一片,不曉得怎麼的就讓三小姐逃了出去。
四弟子流也和子如一起逃了,家裡的人正在四處搜尋,所有能動用的關系都動用了,聽說老爺也因為這個事病倒了。
他在行裡聽到這個訊息的第一個反應卻是:永澤也逃了,一定。
他幾乎是瘋了一般地趕了回去,可在走廊裡就看見永澤正在書房裡細細地描他的美人圖。
他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悄悄地退了出來,默默地坐在客廳裡,心裡卻突然變得很空。他茫然地站了起來,想要上去找永澤,卻又不知道要如何告訴他子如出逃的訊息。
最後他出去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蕩著,不知道要到哪裡去,結果走到了佔士那兒去。
佔士叫了局,正在喝酒取樂,他本來心情就不大好,看到佔士這樣就有些不高興了:“總叫那些女人來幹什麼?”
佔士看到他彷彿大吃一驚的樣子,慌忙拉他到了內室,摸摸鼻子,問他道:“你怎麼來也不告訴我一聲?”
他一時答不出,楞楞地呆在那裡。半天,他才說:子如和子流……逃走了……
佔士一把推開了他,大刺刺地坐了下去,翻了翻白眼然後說道:“這算什麼?他們都走了還不好?你家老爺子就只能靠你了……”
他忽然生氣:“佔士,你說的什麼話?!!我能不擔心麼?”
佔士忽然抬頭看他,鷹一般銳利的眼神,竟教他打了個大大的冷戰。
佔士看了他半天,摸了摸下巴:“好!這事先不提,子善,我一直想問你句話。住在你那兒的那位,叫梅什麼來著的?”
“梅永澤。怎麼?”他突然有些心虛。
“那個姓梅的,平常都和什麼人來往?”佔士一直盯著他不放,神色很古怪。
他有些莫名其妙,“他不常和人來往。”
佔士冷笑:“子善,我早就告訴你: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那個人什麼來歷你都不知道,居然就留他住下。”
他有些不快:一個教書先生,能有什麼來歷?
這話說完他卻突然有些心驚,他抬頭看著佔士冷冷的眼睛,驚疑不定地問道:“佔士,你什麼意思?”
那時突然有電話搖了進來,佔士很快地接了起來。那邊說了半天,他一直在點頭,到了最後,他面露喜色,囑咐道:“馬上上報。”
“那個姓梅的,”佔士掛了電話,轉身看著他,頓了頓,終於說了出來:“那個姓梅的,是□□的特務頭子……”
他沒站穩,身體晃了晃,他用力地扶住了冰冷的牆壁,定定地看著佔士,一臉的不相信。
佔士冷哼道:“金生他們剛把他抓回來!那個姓梅的現在在巡捕房。”
他心底一震,大聲地叫了出來:你們怎麼能隨便抓人?
佔士緩緩地坐了下來,“告訴你,就算這牢裡都是錯抓的,他決錯不了!他是被指認的……”
他慌了神,說話都不加以考慮就脫口而出:“如今不是講民主講人權的麼 ,是□□又如何,你們怎麼能隨便抓他?”
佔士幹脆拿了巡捕房的逮捕令出來給他看:“他是□□,中情一科的特務頭子!一開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你還給他說情?”
佔士悻悻的舉著那張薄紙,使勁的向空氣摔去。
……有目的?……
他木木地看著佔士,身體硬得彷彿繃緊了的弓。
佔士冷笑,“住在你的公館裡,多好的掩護?子善,你被他利用了!還跟他稱兄道弟!”
他一怔,“嗵”地一聲倒在了硬硬的木椅上,整個人都呆掉了。
佔士已經出去了,取了些錢,把那些酒女統統都打發走了。
啊!他恨恨的一拳捶在牆上,他騙他!
鮮紅色的血,順著發黃的牆壁緩緩的流了下來。
一滴一滴,輕輕地敲著地面。
他的雙手緊緊地摳著木扶手,眼淚,不知怎麼的,竟然就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