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找了個藉口,離開觀武樓,書衡四下瞧了瞧,也不讓人帶,也不讓人跟,自己跑去臥風堂。那背影輕健而迅捷,彷彿初春之獸滿滿都是活力。那硃紅上衣的窄窄袖口被她挽了起來,露出一小節雪白藕臂,那手腕上還有細細小小一個鈴鐺叮鈴鈴作響,小靴子敲擊在大青石甬道上清脆悅耳,隨著奔跑,小辮子都飛了起來青春氣息潑潑灑灑的洋溢,真是一點都不端莊。
“縣主,縣主。您慢點。”站在臥風堂外的王曲大老遠看到了,同樣一溜小跑接過來,到她面前,剎住車,擋了路,強迫書衡慢下來,甚至還把一隻手遞過去讓她扶著:“您仔細摔著。”
書衡很無奈。我今天又沒有穿長裙,怎麼會摔倒呢?要是讓你知道我在江東時候,日日爬山登高,那你不得驚掉眼球?然而無奈歸無奈,書衡還是驕矜的伸出一隻手,小指蘭花般微微一抬,搭在了他的手背上緩慢而優雅的,尊貴而傲慢的,小步小步踩螞蟻一樣朝著近在眼前的臥風堂飄過去。
“總管大人,王爺在臥風堂吧。”
“對對,是的,一早就在了。”王曲對書衡十分恭敬:“縣主不用這麼客氣,稱呼小奴王曲便是。”
“現在呢?現在怎麼樣了?其實他一個人還是太冒險了,我們大夏從來都不信奉單打獨鬥。不在同一個重量級,沒必要勉強的,又不丟人。”書衡把話講明白。其實武俠劇或者電影裡,格鬥搏擊都被表現的玄之又玄神乎其神,然而說到底,真人格鬥中,力量,速度,才佔最大比重,力量尤甚,不然在非洲大陸上吃素的大象為啥成了草原管理員?搏擊戰士,噸位決定地位。一力破十會,是屢試不爽的真理。
王曲聽書衡這麼說,似乎放了點心:“確實非常艱苦。但也還好。盾巴該是要於殿下較量一番,但狼性的戎族,雖然兇悍,其實也算正直。”
他的語調慢慢悠悠,書衡也不好太急切,只好把語速降的半死不活:“哦?這麼說來,你主子使詐了?”
“那到沒有。”王曲急忙道:“兩人事先說好了,兵器格鬥,都可以挑自己趁手的使。
書衡表情有些古怪:“所以,你的意思是盾巴該非常正直的亮出了武器,就差狂炫酷拽的喊出一句‘我允許你反抗,看你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呵呵呵”王曲笑的非常和善,“剛開始確實又狂又拽,不過幾個回合之後,他那傲慢的嘴臉就收起來了。所以小奴覺得他正直。呵呵,小奴妄議了。”
“不會,拳頭是男人的浪漫,武品觀人品也是常理。”
“他們一共賽了三場呢,活靶騎射,殿下贏了。隨後馬上格鬥,殿下的劍被流星錘砸脫了手,所以就加了下馬步戰。”
再把三分鐘的路程用了十分鐘才慢慢走完之後,書衡來到了臥風堂下,她立即鬆開了王曲的手:“勞煩通報一聲咯。”
你要拖延時間,我看出來了,不過我樂意配合。書衡站在屋簷下,默默抬頭,假裝欣賞那三個潑墨大字。
劉暘正在忙著往身上套衣服,露出線條明朗輪廓結實的脊背,一邊換一邊對正在往傷口上灑藥的盾巴該笑道:“太久沒回這裡住,都忘了東西放在哪裡了。雲南白止住出血了嗎?不然的話,得去太醫院找大夫來縫針。”
盾巴該見他言笑無忌,不驕不餒倒是一片磊落,不矜功也不記仇,心裡的偏見便大大減少,當即道:“你這皇子倒不失為一條漢子,與那些怯弱又卑鄙的夏人不一樣。”
劉暘當即笑道:“怯弱與卑鄙都不是錯,畢竟,無論什麼樣的生命,哪怕再弱小,都是努力著想要活下去的。我當初也曾在漠北歷練,記得那時候看到那一條後腿短了一截的草原狼,然而他竟然跑的飛快,衝在一群健全公狼的前面。向來他也曾經弱小過,但活下來的,都是強者。”
盾巴該駕輕就熟的給自己包紮,完畢之後,輕輕一動,血液又流了出來,迅速染紅了繃帶,他皺皺眉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也是狡猾的!竟然劃傷這裡。關節處一動出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劉暘已經整理完畢,很沒誠意的道歉:“啊咧?抱歉,其實我原本是要劃大腿的,可惜手臂沒有力氣舉的太高了。”
“哼!”盾巴該重重的出了口氣:“若非當年你在北漠那番作為,我也不會高看你,更不會接受你們大夏的談判和互市政策!我們有骨氣的狼的後裔,都是寧死不屈的。”
當初北戎與西北的羌族發生了混戰,全民皆兵的馬上民族浴血苦戰的時候,劉暘見機不秒,便強令他的皇親國戚,也就是安息轉運使盛望伯,派遣軍隊,驅使北戎妻子老人進入大夏城池,派兵守衛,使他們免於被羌人劫掠。當時大夏官員多不認同,因為戎羌相爭,自然是大夏得利。但劉暘卻不這麼認為,戎禍就好比大草原上的草,強除是決計除不掉的,劃定一片區域,放它自由生長才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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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些聰明人會揣測大夏是軟禁對方的弱小,逼迫對方屈服,但對北戎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的甘老將軍立即出來闢謠了:“首先,不要總把別人想的那麼卑鄙。其次,在北戎眼裡,婦孺與牛羊一樣,都是物資戰利品,被對方搶走就搶走了,只會發狠搶更多的回來,屈服投降?你想多了。”
事實果然讓那些兀自揣測的人打臉了,羌人劫掠無得,解兵散去之後,劉暘果斷將那幫人原數送還。
不曉得那個時候還在青春期,十四五歲的劉暘到底是真能考慮得那麼長遠,還是初次見識到戰爭的殘酷,人類都有的對同類的憐憫,讓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婦女孩子像牲口一樣被奪走,反正這件事他做了,而且效果似乎好的出乎預料。
同時他還發現這幫“神奇”的戎民有著很神奇的風俗。比如他們以病死為恥,病的厲害的時候就引刀自刺。這怎麼可以呢?在當初對北戎滿滿都是好奇的劉暘眼中,這真是太無法理解了,所以看到重病的人,他就利用皇子的特權,強迫屬下官員把他們綁過來,看管,不許給兵刃,同時派遣軍醫用藥物進行治療。救活的人自然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