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她的身側走過,眉眼間似乎更加清冷,她慌裡慌張地捉住他的錦袍一角,桃花眸中帶著醉意道:“不後悔,不後悔,本宮……交個朋友怎麼到了你這兒這麼難?”
蓮花釀有些後勁,她的臉頰有些泛紅,不知是因著醉酒還是因著害羞。他的薄唇微抿神色微動,在思考著這話的可信之處。他知道她的年紀還小,也不知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人總是分成三六九等的。日後覺得同個彈琴的交朋友是個羞辱了,也只會一腳將自己踢到一旁,然後再說上一句那時年紀小還不懂事。
他不是不會相信,遭遇的欺騙越多,遭受的苦難越多,他愈發的不敢相信。愣神的當口是這個小醉鬼最佳的可乘之機,梁青雀將季元容拽到一處假山後面,也不知是梁青雀力氣大還是男人任由姑娘亂來。
這兒不算是隱蔽可也是個好說話的地方,再加上今日觀蓮節,大多數宮人都不敢動作忙著在裡面伺候著,哪有人閑著到這裡來?
她面色酡紅,甚至連神志都有些不清晰,看著季元容那張仿若謫仙不食人間煙火的臉,看的痴了也就痴痴的笑了出來,眼兒彎彎又濕漉漉的,叫人不忍無情的甩開她。難怪梁青雀不敢多飲蓮花釀,原來喝了多了竟是這麼一番模樣。
梁青雀見季元容沒有甩開的動作,便更加放肆,小手抬起撫上那張臉,做出了往常時不敢做出的事情,卻也是平常她想做出的動作。怎麼樣?瞧著他一副清冷模樣,她就是想做出些侵犯無賴的動作。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季元容別了別臉,被摸得不耐,那溫溫軟軟的小手兒撫在他的臉上,一呼一吸間都是蓮花釀的味道。他心裡亂成了麻,又不知道該推開還是不推。這還是白天裡,就算經過的人再少也不會沒有人的。他胸腔裡燃著一把火,又急著想要將那忽地燃起的熱情澆滅。
他抬起手不必使勁兒就能捏住梁青雀的纖細手腕,又反過身來生生地使梁青雀同他的位置調換了過來,看著梁青雀錯愕地張開硃色小口、眨著一雙水濛濛的大眼兒,他也不慌,白皙修長的手指附上樑青雀的肩膀,感受到小人兒不自覺地輕顫,他輕笑一聲,低沉的聲線貫穿在梁青雀的腦中,令梁青雀本就酡紅的面色更紅上了幾分。
他微微使勁兒將梁青雀推在假山上靠著,他也緊跟著上前,適時露出一抹不合他渾身氣場的邪肆恣意的笑來,矮下身子與梁青雀平視,眸子直直的看著梁青雀。看見的是面前小姑娘臉上布滿紅暈不知所措的模樣。他略微低下頭來,薄唇貼在她的耳側,近乎吻到她的瓷白的臉頰,“公主,你想要的……是這個嗎?知道奴才的本來面目了嗎?那就離奴才遠一些。”
他垂著長密的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不時的掃到梁青雀的小臉,再加上耳畔磁性低沉的聲線,她禁不住眼角沁出了生理性的眼淚,額上冒出了些冷汗珠子,細軟的小身子跟著顫慄。他是吃定了梁青雀一定會因為他這樣做而妥協放棄的。當看見她略帶驚恐的模樣時,季元容心中總算安穩了一些也……滿意了一些。
他向來對於哄騙小姑娘沒有什麼興趣,更不想將私人的情感與自己想做的事情交織在一起。他不大清楚自己是否對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那麼這樣做讓她能離自己遠一些,保持主僕關系的話,對他好,對她也好。免去日後某些不必要的痛苦與糾結。
趁著她愣神的空當兒,他及時撤身,只餘那小姑娘還留在方才的幻想之中。梁青雀回過神來時,季元容已經沒有了蹤影。她忍著些微的昏沉,從懷中扯出了個淺粉色錦帕揩了揩眼角處滲出的淚水、額上冒出的冷汗。卻也在想這季元容到底是個什麼人。喝的醉了到這時都沒緩過來,呆愣愣地看著男人遠去的身影。
劍蘭堂內依舊是一片熱鬧情景,只是不知王後在與下頭的人談論著什麼,蒼白的臉上竟挾上了幾分粉紅色,看起來更加健康的樣子。而那梁崇依舊是隻知道玩樂,所幸的是上頭只添了容貴人一個。不過瞧這樣子,王後娘娘是不大在乎身旁這個男人了。
她從劍蘭堂後頭的小門偷偷溜進了劍蘭堂,走到自己的位置旁時,看見叔良和周善滿是焦急之色,大約是因著她離席的時間長了,二人有些擔心罷了。不過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叔良是個不會說話的,只得扯了周善來說。
周善貼在她的耳畔絮絮叨叨的說了幾句,只見梁青雀原本帶著醉意的眼睛都精神了些許,“公主有所不知,方才王後娘娘同坐在後頭的晉國公夫人相談甚歡,似是……似是要許下門親事,也不知是……是不是玩笑話。”
她小手兒一歪碰灑了方桌上擺著的一壺蓮花釀,有些許的汁液濺在月藍色的衣袖上,她驚呼了一聲但是比起宴中嘈雜的人聲來說還是小小一聲,只有身邊的叔良和周善幫著收拾,也不礙著什麼太大的事。
方才停止的對話此時興了起來,還是晉國公夫人開的頭,全然不顧晉國公在對面使的眼色,她自認為與王室女子能攀上親戚關系,那簡直是件沁儀公主琴棋書畫樣樣都行,若是能娶到沁儀公主這樣的女子,那真是祖輩之幸啊。”
梁青雀聽見堂上那道尖細的女聲提到了自己的名號,禁不住打了寒噤,她何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了?直當是個笑話,若是說她擅長對弈,她還能略微自在一些。兒時任性,不喜女子做的那套東西,梁崇不太管著她,就連王後都不大幹涉,慣著她來。
也因著這個,每當其他姊妹間刺繡奏琴比著玩兒的時候,她只能帶著同歲大的庶弟下棋玩兒。晉國公府的夫人大概是連民間口口相傳的事情都不顧了,什麼沁儀公主囂張跋扈不知禮儀都沒有一個公主的身份重要。
王後聽見恭維自家女兒的話自然是高興極了,斜睨了一眼身旁正顧著喂旁邊容貴人葡萄的梁崇,她微點了點頭道:“是了,本宮的沁儀雖平常時嬌氣了些,可心腸軟的不行,樣樣都擅長,仙逝的太後在時最愛這個小沁儀了。”
說著說著竟然掩面笑了起來,說起來梁青雀除了眼睛外都與王後的模樣有幾分相似,王後生得一雙標準的杏眼兒,此時笑了起來更顯平常沒有的少女嬌氣,叫晉國公夫人看的有些呆了,也不回話,只和王後一同笑著。
惹得梁青雀尷尬的快要將腦袋埋進酒壺裡,可也惹得那淑妃同梁青素恨的牙根兒癢癢。梁青素一雙手放在身前的方桌下緊緊地纏在了一起。梁青雀?又是你,什麼好的東西先送進永樂閣,什麼任性的要求有王後滿足你,而到了現在下嫁的時候,又有人上趕著娶你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家夥。
憑什麼?她究竟憑什麼?就憑她投胎成了王後的女兒嗎?那麼好,既然身世不能改變,那她也能夠憑本事同她爭。晉國公嫡子?梁青素勾起了抹詭異且令人不解的笑容。她一定要將那個嫡子爭奪過來,成自己的夫婿。
殿中正演奏的樂曲逐漸停下,換下來的是些跳舞的舞女。身姿款擺,楊柳細腰,妝容嫵媚,直叫那梁崇看花了眼睛,叫坐在另一側的男子們移不開眼睛,卻惹得容貴人不快極了。若不是因著是王室的宴飲,還有身份在支撐著,還都是要面子的。
她醉著酒,也不在乎再醉一些,反正都是打發這麼無趣的時間。那些個舞女只能滿足王公子弟的眼福,卻不能夠滿足梁青雀。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癱坐在玫瑰椅上,滿是醉態,紅蘋果一樣的小臉上泛著痴痴的笑意。
直到王後保持著清醒道:“今日大家皆盡興,天色不晚了,本宮就不留大家了。”宮中都有特派的轎子,這些個尊貴無比的人也不必憂心怎樣歸去。按照規矩走,王後與王上先行離場,之後的出場順序也沒有特別嚴格的限定。
梁青雀伏在身前的方木桌前,枕在胳膊上,小嘴兒張開有可疑的晶瑩流出,浸濕了胳膊上的月藍色衣料。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了,整個劍蘭堂中全剩靜默和寂靜,有些靜的可怕,周遭的桌子上地上有酒漬、有舞女歌姬投下的絲帶綢緞,淩亂滿地。
周善和叔良都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去搬動梁青雀,便招了招手道:“殿門口的那個小太監,過來一下,公主喝醉了。”
殿門口的小太監弓著腰陪著笑臉小跑著跑到叔良和周善的面前,“兩位姐姐好,奴才來幫著扶一把,不過只能送到殿口處,這劍蘭堂中還需要人看著管著,不然上頭怪罪下來,也難為奴才。”
叔良尚未得到梁青雀的真傳,而周善卻好的不學,那股子囂張勁兒倒是學來了幾分,她橫著眉鼻中哼著氣音兒道:“怎的?這沁儀公主也入不了公公的眼了是不?想想當年若不是公主發話,你啊,恐怕早就餓死了。”
這話的真假叫人不知,也無從考證,只是從公主殿下身邊兒的大宮女口中說出的,哪個在下面伺候著的敢質疑呢?堂中聽見這話的無一不往梁青雀這邊看來,那小太監面色變了又變,只能頂著被罰的風險去將梁青雀送回永樂閣。
只是這時那站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叔良開了口,憋紅了一張臉道:“這位公公,若是上頭怪罪下來了,可提沁儀公主的名號。”
小太監轉了轉烏黑的眼珠兒,想來也是這麼個理兒。卻不說話,只上前一步,弓起腰來,叔良和周善幫忙將梁青雀扶起,不穩當是真的,一搖一晃的被安置在了那個小太監的後背上,揹著往永樂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