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夏振邦,她真的叫不出那一聲爸。在她的心中,她的父親是姓溫的。
不過無論如何,這一晚就這樣過去了。
可躺在硬得背疼的木板床上時,夏萱一點睡意都沒有。不是因為床的問題,是她的心隨著四周的安靜而更加燥動。
夜間的蟲鳥叫得越歡,她的心就越亂。
"我要這個樣子重來一次嗎?"
夏萱不怕苦,也不怕累。上一世後期,她已經差不多是過街老鼠,她的生活其實也好不到那裡。所以回到這個時代也不算虧,再大的苦頭她都吃過了,還會怕再來一次嗎?
可她很怨恨夏萱這個身份,她接受不了自己變成了夏萱。
而且想深一層,歷史會重演嗎?現在的溫思思會經歷同樣的苦嗎?
被自己出賣,被搶去摰愛,被自己一步一步的打進地獄。。。。。。
這一夜夏萱輾轉反側,最終她坐了起來。既然睡不了就起床走走吧,總比一直胡思亂想的好。
她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確保同床的夏蓓沒有被驚醒後,就推門而出。
走出屋外,第一感覺就是舒心。與三十年後截然不同的清新氣息已令夏萱精神一振,再抬頭一望,點點星晴在晚空,多久沒有見過了。
這也算是回來後的最寶貴禮物,是以後再也找不回來的感動。
不過就在夏萱以為可以一個人細心的欣賞時,她聽到了一把微微沙啞,但充滿了溫情的輕喚聲。
是她的父親夏振邦。
這個時代沒有太多的娛樂,一般人都是比較早睡的,所以在這個深夜時間還見到夏振邦,夏萱也有點意外。
"小萱這麼晚還不睡?"帶著小小的責備意味,可夏萱聽得出這是夏振邦對兒女們的關懷。
對於這位陌生的父親,夏萱有點微微的尷尬,於是只好低著頭,用幾不可聞的聲線回答:"睡不著。"
"是因為上學的事嗎?"
上學?夏萱有這方面的煩惱嗎?她沒有這方面的記憶。但不想表現出異常,而且夏振邦會這樣問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她"嗯"了一聲當作響應。
但就是這一聲響應,夏振邦就有點激動起來。
"都是我沒用,我是廢人。"
"不是的。。。"
"是!如果我不是心高氣傲就不會去北京,不去北京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父母在堂卻吃不飽,兒女在膝可讀書都沒錢。我一事無成就算了,我跛了腳是自找,可悲的是你媽也要客死異鄉,你說是不是我這個父親垃圾,是不是我沒用!"
夏萱有點擔心也有點怕。這是她從沒見過的夏振邦,在上一世時,夏振邦給她的印象就是老好人,像眼前的形象從沒出現過。
不過話說回來,夏振邦過去發生過甚麼事呢?
在上一世時,她曾聽老人們說過夏振邦是那一輩中最出色的。雖然那時世道很亂,但勤奮又好學的他得到了推薦,可以去北京上大學。
七十年代的大學生啊,那時高考還是暫停階段,所以不問可知夏振邦是有多突出了。
但奇就奇在數年後,他突然帶著三個小孩回來。當時他的腳就跛了,雖然不至於走不動,但也一拐一拐。而跟著他一起離開的妻子,也成了他口中的亡妻。
總之要多落泊有多落泊,一看就知道經歷了不少悲慘事。
不過他對於北京數年生活一直三緘其口,旁人也無從探知。只知他從那天開始就和父母同住,一直過著窮苦的日子。
他應該也壓抑了很久,終於在今天晚上,在夏萱的臉前稍為吐露了一點心中的憂鬱之氣。
只是夏萱真的不瞭解,她也不懂得安慰人。她只有靜靜的在旁站著,無聲的支援夏振邦。
幸好夏振邦的情商高,他自責的發洩了一會後就慢慢平複下來。
"我決定明天開始再去求一下生産隊隊長,我要去沙廠工作。我前半生已經錯了,不可以再拖累你們三個孩子。我即使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賺夠學費,供你們三兄妹讀書。
放心吧小萱,下個學期開始你們又可以上學了。"
只是任夏萱去猜,她也不會想到夏振邦會突然這一說。但沙廠?一定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