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仰躺下去,捏捏眉心,問道:“第幾次了?”
瑤草回:“算上今日的,有二十七次了。”
二十七次!好呀,果然有人不想讓她路上順坦。
她有些慶幸,也不禁苦惱。
有他在,這些刺殺襲擊都到不了她跟前來。一路平安,當然好。
可他,不必為她做這些的。
他們是死敵。
他這樣,讓她除了裝糊塗之外,還能怎麼去看他?
瑤草見她苦惱得很,不由勸解道:“小姐,這些事本不必來告知你的,以後婢子不提也罷。”
琅嬛搖頭,堅定道:“不,一次都不能漏掉。他做了什麼,我一定得知道。”
她被流放三千裡,是受他所拜。
可因為他們兩家世代的仇怨,她受得坦蕩,是她輸人一等,不會去怨他。再說未到終局,論輸贏,還為時尚早。
可他如今三千裡相送,這情義,卻讓她該如何自處?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詩詞出自王雱《眼兒媚》
章節名出自歐陽修《禦街行》
☆、心事還將與
郈禁庭禦書房內。
天子負手踱步, 嘆道:“那事情一出, 朕臉面都快丟光了。”
他下首候著一人,氣質儒雅, 正是東平王。聽得他嘆氣,東平王掀袍跪下,請罪道:“是臣魯莽,臣甘願領罰。”
天子並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上前單手將他扶起, 只道:“你我兄弟情深,朕怎麼會罰你?”說罷,再深深嘆一口氣,“說來也怪不得你,誰會知道那黎未竟然如此膽大,竟敢女扮男裝十數年?也怪朕的三皇子,受了人挑唆,平白去刁難黎未。要沒有那一出, 朕如今怎會處在這樣尷尬的位置?”
東平王默然不語。
天子又道:“你知道外頭那些人怎麼說朕的?說朕糊塗!還說朕是被她當初在城門下的那一番說辭給嚇破膽了!”
東平王聞言,抬眸去看,天子倒沒有他言語中那樣氣憤,反而更多是無奈的神情。他想起她在城門下不諱言,直說天子不賢明,配不上她,就不禁笑起來,“她那樣厲害的嘴, 誰不怕?”清談會上,她可是舌戰四方,不曾落敗的人。
天子也跟著他笑起來:“朕不是心胸狹隘的人,旁人笑就笑去,就算朕能封住他們的嘴,也就一時而已。百年之後,誰還管得了誰?”
東平王道:“陛下豁達。”
天子笑道:“也算個風韻事跡吧。今世之中,她可謂為奇女子,朕就當託她的福,費史筆多記載朕幾句了。”
東平王笑贊:“皇兄真是不減風雅。”
天子笑著搖頭,踱步到龍椅上一坐,揉揉眉心,煩惱道:“談什麼風雅?你是不知道,朕最近快被常寧那個丫頭煩得都想出宮去避一避了。”
禁庭中事,從來瞞不住,更何況常寧公主鬧得那樣兇。東平王因勸道:“小孩子胡鬧罷了,時日一長,自然消停。”
天子道:“她這幾年一直捱著性子不嫁人,閑話都傳到了人家耳朵根底下了。朕原想著,既然她非要嫁那樣一個人,大不了再等等。等那個不知真假的誓約一失效,朕就算腆著臉,也要如她所願。可如今這樣一來,倒不能作這打算了。朕尋思著,她聽著訊息總該死心了吧?收了心,也該嫁人了,以後一心一意相夫教子,這一段事情也就真過去了。可誰知道她竟然想著獨身一人去邾國,說什麼都要與那個人見上一面,還說什麼都是蘇家人的陰謀,要害她的心上人。這一段小兒女言語,真是可笑。”
天子又道:“黎未這個人,原本沒什麼可挑剔的,朕本來還暗自含恨,怎麼偏就他邾國出了這樣一個人才來?如今看來,人果然不能十全十美,她壞就壞在不是真男人。”說著,忽然明悟,若有所思的看著東平王,重複道:“壞就壞在她是個女人——她是個女人,皇弟,你怎麼看?”
東平王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懂他的意思?但卻作不明,只道:“臣弟沒有看法。”
天子猶不死心,問道:“你替她解圍那回,雖是在為朕挽回臉面,但那時候你可是當著眾多兵衛的面,承認與她同榻而眠過的。當真,你不知道她身份嗎?”
東平王苦笑道:“陛下這是懷疑臣弟嗎?臣若知道她身份,怎會失禮到當眾說出這樣的話?”
也是。
他君子磊落,是斷然不可能在知道黎未身份之後,說出這段話的。
可旁人才不會管真假,他話已經出了,別人一聯想,她的清譽算是捆在他身上了。
東平王倒是不動聲色,穩坐泰山,一點流言蜚語都擾不了他。因為他知道她不在意,既然如此,他一個男人,也沒什麼好在乎的。
天子從旁提醒道:“只是旁人不會如朕這樣信你。你這話天下人都知道,她一出事,總會牽扯到你身上來。你就沒半分想法嗎?若是有,也不是不行,朕會思量的。”
東平王搖頭,自笑道:“就讓天下人都將臣當作一個糊塗人好了。”而對於天子剩下的話,卻是一點不回答。